来到义州后,戚辽没有投宿,而是花了二两半银子买了一处小宅院让坠儿住下,让她里外收拾一下,再给驴子喂些草,这才匆匆出门,带着四个士兵径直前往义州府衙。
“哦呀呀,原来是戚将军,请坐请坐,看茶看茶!”义州太守金诚贤的脸上就像盛开了一朵菊花,尽管戚辽只是个小小的千总。
“金大人。”
“下官在。”
“本将此来,是来借粮借兵的。”戚辽开门见山道。
“哦呀呀,不知将军手上可有大明朝廷的圣旨哇?”金诚贤用汉话问道。朝鲜有个惯例,凡是与明朝往来或是与明朝接壤地方的官员,都必需会一口流利的汉话。
戚辽从怀里取出毛文龙的信递到金诚贤面前,道:“这是东江镇副总兵毛文龙毛军门的亲笔信。”
“哦呀呀,东江镇,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金诚贤一边嘀咕着,一边伸手就要去接信。
戚辽把手一收,让他抓了个空,道:“毛军门率东江军攻下镇江城,大破鞑子的事儿你总听说过吧?”
金诚贤老脸一红,道:“听说过,听说过,这不就是几天前的事儿吗,呵呵呵……”
“知道就好,我大明王师可是为你朝鲜在打仗啊!”
金诚贤眨了眨小眼睛,故作恍然道:“是是是,大明王师,大破鞑子啊!”
戚辽摇了摇手中书信,道:“毛军门听说义州兵强马壮粮草充足,所以派我来此——”
“没粮,没兵啊!”金诚贤一把打断了他,连连摆手道,“连年灾荒,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哇!”
“大人的意思是,让我空手来,空手去?”戚辽反问一句。
金诚贤眼珠子一转,从怀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小袋子,恭恭敬敬的递到戚辽面前,笑眯眯道:“还请将军在毛军门面前通融几句,就说义州实在是无能为力哇!”
戚辽一把抓过袋子,用信封点着金诚贤的下巴,道:“金大人,带我去府库走一趟吧!”
金诚贤脸色大变,道:“戚将军,府库重地,下官可不敢随便带人进去哇,上头要是怪罪下来,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儿啊!”
戚辽把银袋子往怀里一塞,将书信扔进金诚贤怀里,沉声道:“你就不怕毛军门要了你的脑袋?!”
“你,就不怕我要了你的脑袋?”一柄长剑悄无声息的顶在了戚辽脑后。
戚辽缓缓转身,说话的,正是柳慕玄。
“哧啷!”身后的四个东江军士兵一齐亮刀,将柳慕玄堵在门口。
“哗啦啦!”数十名朝鲜兵冲到了门外,又把四个东江军士兵围了起来。
戚辽见状,知道这次是遭棒子黑手了,耸耸肩膀道:“幸会啊,柳大侠。”
“彼此彼此了。”柳慕玄淡淡道,“你射了我一箭,我就来义州养伤,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
“毛文龙抢我们的地方,还敢来义州要粮要人,胆子可真不小啊!”另一个声音道。
戚辽循声望去,说话的也是个年轻人,个子不如柳慕玄高,却比他结实不少,一双小眼睛里闪动着的是敌视与嘲讽。
“国大,你怎么来了!”金诚贤往后退了几步,用朝鲜话道。
“父亲,我是不想看到你被毛文龙的人骗啊!”那年轻人是金诚贤的儿子金国大,也是柳慕玄的好友。
“这是为父的公务,你们赶紧退下!”金诚贤最害怕的,就是素来胆大的儿子冲动之下对戚辽动手,惹来明朝的报复。
金国大道:“父亲,这个人就交给孩儿处置吧,对外,你就说他没来过。来人,卸了他们的兵器,统统押到大牢去,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探望!”
戚辽入狱了,棒子的监狱。
金国大没有为难他,只是缴了他的刀,把他单独关在一间牢房里。
牢房里闷热潮湿,几只肥硕的老鼠在墙角来回乱窜,像是在欢迎新的客人。戚辽一伸脚,就踩住了一只大老鼠的尾巴。那东西“吱吱”叫了两声,回头在靴子上啃了两下,见毫无用处,便放弃了反抗,一双贼溜溜的小眼睛不停在戚辽身上打转。
“有老鼠的地方,怎么会没吃的?”戚辽干笑两声,他倒是不担心棒子会对自己怎么样,顶多就是扣留几天,等镇江战事明朗了再做决断。
“鼠目寸光啊,连唇亡齿寒的道理都不懂。”戚辽叹了口气,就算镇江城守不住,让自以为是、只会背后搞小动作的棒子吃些苦头也是应该的。可,自己如何脱身呢?
戚辽决定睡觉,前提是干掉所有的老鼠,他可不愿意睡着以后任由老鼠在自己肚子上爬来爬去。
……
不知过了多久,戚辽被牢房外的一阵嘈杂声惊醒,像是有大队人马冲进牢房,把牢门一扇扇打开。
“哗啦!”牢门上的铁链被重重卸去,一名大汉挥刀劈开牢门,用朝鲜话向戚辽喊道:“起来,拿兵器,跟着将军去杀狗官!”
戚辽一骨碌爬起来,从大汉手中抢过木棍,跟着混乱的队伍冲出大牢。
“戚千总!”四个东江军士兵也被暴民放了出来,人手一根棍子,挤开人群跑到戚辽跟前。
“走,去看看咋回事。”戚辽几个跟着暴动的队伍奔向府衙,一路上不断有人高喊“杀狗官”、“开仓放粮”、“跟着将军杀鞑子”,义州城内已是乱成一片。暴民队伍很快就占领了府衙,可他们却没抓到金诚贤父子。没过多久,人群中就响起了震天的欢呼声——一位全副披挂的中年将领昂首阔步走到府衙前,一抬手,四下里刹那间便安静下来。
“从今天起,义州城由我——朴淳风接管!”中年将领高声道。
暴民队伍又是一片欢呼声。
“日,赶上朝鲜人民起义了,希望他们的觉悟比那些当官的强些!”戚辽嘀咕了一句,心下已有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