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陈良策全副披挂,焦急的在屋里打圈。这或许是他一生中最为重要,也最为凶险的一晚,只要稍有差错,他,还有他的妻儿,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娘,爹爹已经走了八十四个来回了。”十岁的儿子睁着大眼睛,好奇的望着紧张的父亲,即便在后金军接管镇江城的时候,父亲也只是让他们呆在家里不要随便走动。
陈良策的妻子摸了摸儿子后脑勺上那根细细的“小尾巴”,道:“你爹爹马上就要去做一件大事,过了今晚,你就可以把他剪掉了。”
“哦!”儿子高兴的跳了起来,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这根成天晃来晃去的“小尾巴”,大热天的不但经常要洗,就连跟别的小孩子打架都会因为“尾巴”被抓而摔个仰面朝天。
“喊什么喊,都给我闭嘴!”陈良策低吼一声,男人在焦虑的时候,最怕别人在边上唧唧歪歪。
妻子一把将儿子拉到身后,瞪了丈夫一眼,大声道:“你吼什么吼,当初投降女真人你没半点犹豫,现在要回大明了,你反倒害怕了?有像你这样的男人吗?有本事跟女真人凶去,跟儿子吼什么吼,德性!”
陈良策被老婆这么一吼,反倒稍稍镇定了些。他在军中是出了名的惧内,当年跟着上司投降后金,回家就险些被老婆痛打,苦苦哀求之下,老婆才极不情愿的把儿子的脑袋剃成了瓜皮辫,说是这东西公不公母不母丑死到家,一气之下,险些就把儿子弄成小和尚送去附近山上的庙里。
“家有悍妻啊……”屋外院内,戚辽也听到了陈夫人的吼声,像陈良策这等没主意的性格,倒是需要这么个老婆在后头严加“**”。
陈良策的手下都已集结完毕——二十四个家丁在院内,一百四十六个汉军在院外,只等一声令下。可是上半夜已经过去,镇江城内依旧是一片死寂。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戚辽的计划是,陈良策的人在柳慕玄闯进佟养真府中被发现的同时起事,借着将军府混乱之机将其包围——他不相信柳慕玄能跟武侠小说里那些绝顶高手那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干掉佟养真,这小子本事不错,但江湖经验太缺,只要一个环节出错,就会惊动将军府的家丁们。
“或许,他跟我们一样,是在等黎明前的那一刻……”戚辽如是想。下半夜,是人精神和体能状态最差、防范最为松懈的时候,也是刺杀和偷袭的绝佳时机。柳慕玄虽然缺少经验,但这等最基本的常识应该还是懂得,出发前他的师父也肯定告诉过他这些,但如果到了天亮他还不动手,他们就只能提前起事。
“哗啦啦!”一名亲兵飞奔而来,喊了声:“千总大人!”
“何事惊慌?”张元祉是这次行动的前敌指挥,一颗心也早就吊在了嗓子眼儿上。
亲兵喘了口气,向身后一指,道:“窦十三他们向镇江城去了!”
“什么!”张元祉险些跳起来,没有命令擅自行动是军中大忌,姑且不论他这是抢自己的头功,万一被守军发现,就会让整个行动陷入极为被动的境地。
“大人,我们怎么办?”身边一个把总低声问道。
“这个狗日的窦十三……”张元祉恨不能把窦十三咬死,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派人去把窦十三他们截下,不过他也知道,除了毛文龙和戚辽,没人能指挥得动这伙悍徒;反之,就只能将错就错,跟着窦十三他们向镇江城靠近。张元祉抬头看了看天,反正都被逼到这一步了,不如豁出去放手一搏!
“来人!”
“标下在!”
“派人跟毛军门说一声,我们动手了;集合队伍,出发!”
“诺!”
镇江城下,黑影憧憧。
“奶奶的,咋一个人不见?都死去睡娘门儿了?”窦十三双手叉腰站在城墙下,镇江城的城墙不高,一架梯子就能爬上城头。
“兴许大哥在里头已经把他们都收拾了!”锤子把锤子往腰带上一插,向后头招了招手,示意后头的兄弟把长梯架上。
窦十三抬脚往城墙根上狠踹一记,道:“别废话了,架梯子!九指,看到上头有脑袋伸出来就给老子端了;老二,看着梯子;我先上,猴子跟锤子跟着,开工!”
“啪!”两架梯子稳稳的架在了镇江城头,窦十三纵身一跃,第一个爬上长梯。
“这,这,这刺客咋还不动手呢!”陈良策拉开茅房的门,嘴里不停的嘀咕着,他一紧张就尿频,这已经是他今晚的第四趟了。
“大人。”经过前院的时候,戚辽喊住了他。
“啊!上差有何吩咐?”陈良策小跑到戚辽跟前,抹了把额头的细汗。
戚辽凑近了些,低声道:“让你的人准备好,再过一刻钟动手。”
“啊?这么快!”陈良策吃了一惊,尿意顿生。
“上差,是不是再等等,万一那刺客已经进去了,我们提前动手,岂不是……”
“害怕了?”戚辽噎了他一句。
“上差,卑职上有老下有小,凡事总得为自己留条后路,卑职思来想去,今晚的事儿实在是太危险了,你看卑职都跑了四趟茅房了……”陈良策颠三倒四的嘟囔着,完全不像个临阵决断的武将,嘀嘀咕咕瞻前顾后的像个小女人。
“吱嘎……”房门开,陈夫人带着十岁的儿子大步走下台阶,扫了陈良策一眼,对戚辽道:“大人,别去理这没出息的东西,这院子里的事我说了算!我可不想儿子从小就吊着个尾巴丢人现眼!陈三儿!”
“小人在!”一个矮墩墩的中年汉子排众而出,手里拿了根一人高的木棍,一看就是身上带功夫的家丁头子。
陈夫人秀眉一挑,正色道:“传我的话,从现在起,所有的家丁和汉军都听戚大人的命令行事,谁敢不从或是动歪歪肠子,就别怪老娘不客气!”
“诺!”陈三儿大声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