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一声急令,大队后金军便停在了离石桥子村不远的山路上。
“咋不走了?”卓布泰急急忙忙从前军跑回来,莫名其妙的望着李永芳和孙尽忠。
李永芳没说话,只是不住看着两下的地势。
孙尽忠道:“将军担心前面有埋伏。”
“埋伏?鸟个埋伏!”卓布泰大声道,“毛文龙的大军都在辽阳城下,咱们现在赶过去,正好从屁股后头给他一刀,赶紧走啊!”
“士兵需要休息。”孙尽忠说了句大实话。从清河去辽阳,一路都是崎岖不平的山路,当年萨尔浒大战,李如柏指挥的明军南路军就是受困于清河一带的山路,加上其余三路大军的溃败,这才无功而返。而今,李永芳的这支汉军也已在积雪皑皑的山中走了整整两天,早已人困马乏。
哪知卓布泰却狠狠道:“走不动的,统统滚回清河好了,本将自带一支人马去救辽阳!”
李永芳扫了他一眼,心想贪功冒进、不恤士兵都是为将者的大忌,可嘴上却不说什么。倒是孙尽忠略带嘲讽的顶了一句:“那你倒去试试看,看有多少人会跟你去。”
“你!”卓布泰为之气结,他也清楚,没有李永芳的命令,没有一个汉军会跟自己走。
“前面就是歪头山姚千户屯了。”孙尽忠对李永芳道。
李永芳点点头,道:“这儿我来过,是个险地。传令下去,全军休整。”
孙尽忠领命去了。
卓布泰找了块大石头,掸了掸上面的积雪,将长刀往边上一插,气鼓鼓的坐下,从怀里摸出一块干粮,张嘴就是一口,用力咀嚼着。
“毛文龙啊毛文龙,你若是在此地留下一支精兵,我李永芳便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望着两旁蜿蜒高耸的山崖,李永芳突然想到了华容道里的曹操,没来由的发出几声干笑。
干冷的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味道。
李永芳的直觉很准,歪头山中,早就埋伏着一支精兵。
“奶奶的,都两天了,爬都爬到了,咋还不见人!”刚被九指轮班替下来的老二嘟囔着,在地上挖了一捧雪,用力往脸上和光头上一抹,好让神智清醒些。
“给,喝点儿!”石头悄悄递上一个不大的皮袋子。窦十三有过明令,打仗时是不许喝酒的,可这道命令只能保证下属不酗酒,却不能阻止那班老兵油子们偷偷把水换成酒。对此,窦十三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没有点儿烈酒暖身,再壮实的汉子也熬不住关外的天气。
东江军中战斗力最强的,就是毛承禄的亲兵营、孔有德的前锋营、窦十三的飞熊营。若论忠诚和单兵格斗,亲兵营自然是最强的;若论攻城掠地,前锋营当仁不让;可要说在山地和丛林里打埋伏打游击,没人能比得上窦十三一伙。
从长白山和千山山区进入辽东平原有两条路,一条就是东江军主力走过的,从镇江城经连山关直下辽阳的大道,另一条则是沿着太子河谷经歪头山去沈阳的小路。而石桥子村和姚千户屯,正是这条小路在进入辽东平原的最后两站,也是地形最复杂的地方。
毛文龙算准了后金各地的留守部队一定会从四面八方赶来支援,其中最重要的两支,就是驻守在清河的李永芳部和驻守在盖州的刘兴祚部。因此,毛文龙才把飞熊营拆开了使,斥候队配合前锋营去打鞍山,断了盖州和辽阳的联系,震慑辽南,迫使刘兴祚不敢轻易北上;主力则被留在此地,防的就是李永芳在清河的那支人马。
至于多尔衮担心出现的局面,毛文龙不是没有想过,但是考虑到东江军在旅顺的兵力并不足以主动出击,海上冰封也不利于水师策应,所以才让辽南各部严守待命。
山路另一侧的埋伏区里,窦十三悄悄爬到戚辽身边,低声道:“大哥,还没动静?”
戚辽摇摇头,虽然有暖洋洋的太阳照着,可趴在雪地里的依然不好受,亏得袄子穿得厚,否则用不了多久,手脚就会被冻住。
窦十三道:“起来动动,有九指盯着,出不了事儿。”
戚辽从雪地里爬了起来,活动了下筋骨,道:“他们应该已经到了。”
窦十三一惊,道:“那咋还不见动静?”
戚辽道:“他们也怕被打埋伏。”
“卓布泰那厮哪有这个脑子,定是孙尽忠也来了。不对啊,”窦十三皱眉道,“若是孙尽忠,他定会先派出来,可到现在还不见半个人影……”
“那就是李永芳亲自来了,”在这两天时间里,戚辽大致了解了这些年来窦十三和孙尽忠、卓布泰在东面山里打游击的经过,于是道,“跟你打仗的是卓布泰和孙尽忠,可在边上盯着的,却是李永芳。你把他们摸透了,李永芳也把你摸透了。狭路相逢勇者胜,在这种地方,斥候没多大用。不然,大帅也不会猴子和狗儿借走了。”
窦十三想想也是,道:“那就这么耗着?”
“还能有什么办法?”戚辽道,“咱们下了套子,至于踩不踩进来,那可是人家是事。”
“咱们的干粮也不多,再两天就吃光了,要不去屯子里走一圈?”窦十三道。屯子,就是姚千户屯;走一圈,就是去山下的屯子里抢东西,这样的事儿对飞熊营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
“屯子是饵,不能动!”戚辽断然否决了他的建议。姚千户屯正好位于埋伏点的侧前方,谁先动它,谁就会暴露踪迹;进屯的一方也势必会因为抢东西而分去大半兵力,就会给对方可趁之机。所以,两天了,飞熊营的战士愣是摆着炊烟袅袅的屯子没动,而猫在山林里啃窝窝喝雪水。
打仗,拼得就是耐心,毅力,谁屏得住,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戚辽明白这一点,李永芳更加明白。所以他既没有冒进,也没有放出斥候,而是让部队安静的那那儿休息。等,双方都在等,明明知道敌人就在前方,可就是不动。就像两匹都盯上了落单肥羊的狼,只等对方当螳螂,自己当黄雀。
可时间不等人。
李永芳和皇太极说得“十天”,已经过去了七天,这最后三天,就是见分晓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