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们是一类人。”
夏洛摇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是不是贵族并不重要,是不是高原部落也不重要,甚至,我是不是人族都并不重要。”他说道,“不光那些外族奴隶加入了我们,就连血锤的冒险团,没有离开的半兽人和野蛮人,也加入了我们。不同种族也能在一起,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行,为什么要在意那些?”
“说这样的话,你会被高原部落联盟视为叛离者,你不怕吗?”水流盯着他问道。
“叛离者?”夏洛笑了起来。他本来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所经历的,希望改变的,无非都是一个人的生活,只不过,没想到要改变自己的生活,就需要改变更多更多的事情,是不是叛离者,又有什么关系呢?
尽管身为王族的继承人,即使继承不了家族和部落,仅凭着贵族的身份,也可以拥有一块庄园,不知道几亩田地,以及雇佣奴隶的权利。但来自更高一级的欺压,随时也会落在他的头上。
一个落后的世界,落后的社会,在他的眼里,总能看到无数可以改进的地方。
“这里是边境啊,你忘了吗?我怎么会担心被视为叛离者?我本来就是一个叛离者!”夏洛确定的说道,“两百年前的赤土大陆,和一百年前的赤土大陆,有很大的不同。而一百年前,又和现在有很大的不同。就算在五十年前,高原部落联盟也不过是赤土大陆的三大联盟之一。可现在呢?原来两三百个高原部落,只剩下几十个部落,都消失到哪里去了?森林联盟呢?甚至当初的草原联盟,今天都已经消失了。”
水流的眼神恍惚了一瞬。
“谁来定义我是一个叛离者?就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不,是因为我现在弱小,他们可以随意欺辱。就像当初对待你们血玫瑰一样。”夏洛望着她,目光不经意的停留在她的脖颈上,然后移开,“我想改变这一切。”
“可他们太强大了。”水流说道,“所以我们才会躲到边境。”
“躲不是办法,而且,为什么一定要躲呢?魔兽也有自己的弱点,而就算是食草的野山羊,也有尖锐的硬角啊。”夏洛说出一句部落猎人才会说出来的俚语。
“更何况,你是只狼。”水流眼神望着他,露出浅浅的笑意。
“对,我是一只狼,而且,是一只头狼。”夏洛也笑起来,点头道。
“你刚才说到,就算你是不是人族都不重要。那么,对你来说,什么才算重要?”
“活着才重要。”夏洛靠近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们怎么活下去,我们希望成为什么样的人,才重要。”
希望成为什么样的人?
水流的目光停在他的脸庞,有些茫然,但也散发着某种不清不楚的光芒。
成为什么样的人……她从未想过这种问题,这几年来,一直都是在边境,为了让血玫瑰的姐妹们更好的生活而奔波,树敌无数,也和很多弱小的部落建立起不错的交情。
谁知道明天还会不会活着?又怎么会想过,自己希望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多么奢侈的一个问题。
她凄然的笑了笑,低下头去。
“不过现在,对我来说,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夏洛说道。
“什么事情?”她又抬起头来。
“你愿不愿意,把你的信任,哪怕只是指甲盖这么大小的信任,送给我一些。”
他和她的距离,现在只有二十公分了。
夏洛的额头上,已经冒起了汗珠。
他已经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而他的心跳,似乎更加猛烈一些。
水流一动不动的望着他,湖蓝色的双眸仿佛将他整个人淹没,这或许也是她第一次这么堂而皇之的与他对视,感觉很奇怪,记忆里,水流也从未和别人这么对视过。
何况还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看来,你不是第一次了。”轻启嘴唇,水流轻轻的说道。
“啊?”夏洛的脸腾的红了起来。
怎么突然说出这个问题了,而且,现在是聊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无辜的眼睛又望向他,似乎很诧异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强烈而尴尬的反应。
“你以前,也经常这么说服别人的吗?”水流问道,应该是解释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可又隐约有些失落感。
夏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这好像……也不怎么重要。”
“你好像说服了我。”水流的眼眸低垂下来。
正午的阳光穿过窗口,将女子的半边脸庞照亮,夏洛的心脏慢了半拍,星空中的那团火焰蓦地爆燃开来,欢腾着,似乎要飞出自己的身体。
他装作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直到他看到她脸上泛起的红晕,但她的身体在退缩,有些发抖。就像是一只曾经被野兽追袭过的幼兽,躲避一切靠近的、哪怕是温暖的善意。
“信任……”湖蓝色的双眸,瞬间噙满了泪水,水流的声音很轻,喃喃的,细微而犹豫的,“我可以信任你,但你能保证,庇护她们的一生吗?”
她说的是“庇护她们”,而不是“庇护我”。
夏洛的心突然疼了起来,她就像是狼群中的一头母狼,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抵挡着外来的一切侵蚀,可是,终究有一天会扛不住的啊。
“除非我死了。”夏洛点点头,“否则,我值得你付出全部的信任,庇护她们,还有……”
“庇护你。”他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剩下的话,他不用多说,也不需要多说了。
水流的眼神已经知道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活着,温暖,希望。
身体又靠近了一些,现在两人之间的距离,还不到一个拳头。
暧昧的气氛开始弥漫,一切都开始朦胧起来,就连呼吸也有些沉重了。
夏洛的脸颊轻轻靠近水流,他或许是第一个带给她安全感的男人吧。
他也愿意做最后一个。
水流的胸口微微起伏着,鼻息也吹拂到了他的脸颊,柔和的呼吸,带着轻柔的淡淡的香气,让他有些迷乱。两个人的心跳声,彼此清晰可闻。
就像春风拨弄心弦,就像细雨滴落湖面,就像柔软的羽毛轻触肌肤。
一只手轻轻的抵在他的胸口。
他便没有再向前一步。
“去吧,带你的姐妹们回来。”夏洛轻声道。
另一只手轻轻捂住他的嘴,随后,隔着手背,水流的唇轻轻的印了上来。
“等我们回来。”女人红透了脸颊,轻喘而紧张的说道。
转身,奔向窗口,只是一个飞跃。
身影已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