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书记办公室,吴鹏飞正在耐心的给小山乡党委书记王运成做着工作。就在昨天,县里连夜派人下去把小山乡正在施工的日化厂给停了,今天一大早,王运城就赶到了县委,要讨个说法。
本来这次停工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小山乡的施工是违反县里政策的,不仅如此,这个事情,小山乡还得承担责任。这样看吴鹏飞根本用不着给王运城做工作,不狠狠批他一顿就算不错了,可事实上,吴鹏飞这个工作还真不能不做。
小山乡是青河县最偏远的乡镇,是青河县所有乡镇中唯一全部处在山区的乡,自然条件恶劣,交通更是不便,从县城出发,坐车到小山乡需要三个小时,时间比去省城云州还要多一倍。
这样一个乡镇,其经济状况可想而知,乡里根本没有一家像样的企业,唯一一家厂子还是做手工制品的。在建的日化厂虽然规模不大,可他们能来小山这本身就是小山乡千方百计求来的结果,现在县里说停就停,小山乡的干部当然有意见了。王运城是乡党委书记,他就是代表乡里的干部到县里要说法的。
因为小山乡地处偏远,很多干部都不愿意到小山任职。所以小山的干部任期往往特别长,很多干部都是到小山后就扎根在那里,王运城就是如此。王运城是本省西部北口市人,自十八岁来到小山,至今已经二十五年,从原来的小山公社到现在的小山乡,王运城在小山任职,娶妻生子,早就把家安在了小山。
王运城这个乡党委书记已经当了九年,在干部流动频繁的今天,王运城的经历在宜林甚至是天南都是极为罕见的。而且可以预见的是,王运城这个书记还得继续当下去,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离开小山。
小山乡的干部不像其他地方,或许很多干部只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过客,把工作仅仅只当成了一份工作,但小山乡不是。小山乡的干部大都把小山当成了自己的家,他们对小山,对待自己的这份工作蕴含着对家的丰富情感。
所有人知道去小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长年累月和大山做伴,意味着将被人遗忘。因为小山乡经济基础太薄弱,和其他乡镇比没有一点优势,所以小山乡的干部很难得到提拔。也因为这样,小山乡的干部不需要政绩,他们所做的努力都是为了小山乡百姓能过上更好的日子,为了让他们自己过上更好的日子,这是一种最朴实的情感。
尽管很多人不愿意去小山,但所有人都能理解小山乡干部的这种情感。吴鹏飞在青河多年,他当然理解王运城,所以尽管他是县委书记,他仍然会放下姿态苦口婆心的劝说,而不是在这位乡党委书记面前拿出县委书记的权威进行棒喝。
“你看看这份材料,这是花艳镇在建的造纸厂,规模比你那个日化厂大,还不是说停就停了。我实话告诉你吧,远光集团你总知道吧,这家造纸厂就是远光集团的。就昨天,远光集团总经理亲自来青河施压,也被我堵回去了。”吴鹏飞猛地灌了一口水,他觉得自己口快说干了,也没什么效果,王运城就是油盐不进啊。
“吴书记,我不看,我们怎么能跟花艳比。青河这么多乡镇,花艳排第一,我们可是倒数第一。”王运城接过材料只是看了一眼,就又放了回去。除了县城所在的清河镇,全县就数花艳排第一。花艳镇的事他不知道,但花艳那么多厂,小山可是一个也没有。
“这厂子让你建了,你就能排第一了吗?还是能提高几名?”吴鹏飞觉得自己快要失去耐心了,违反县里禁令私自复工,这次只是让你停工,没有追究责任就不错了。
“吴书记,您说笑话了,当然不能,我们也不是为了提高排名。”王运城一听吴鹏飞这话就有些不爽了,别说是一个工厂,就是再建十个这样的,也未必能提高几个名次。小山乡的情况你不知道吗,也不是第一天在青河当干部。王运城本以为县里能考虑到小山的实际情况网开一面,没想到吴鹏飞就是不松口。
“老王啊,你也要体谅县里的难处,如果我让你建了,开了这个口子,别的乡镇也都来找我,那县里的禁令不就成了一纸空文了吗?”吴鹏飞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是重了些,好也罢坏也罢,县里一向都是把小山乡的干部仍在那里不闻不问,经济上也从来没有说照顾一下落后地区。现在他们容易自己拉来了投资,又被停了工程,满腹怨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吴书记,我也知道这不是您的意思,可是我只能找您啊,别人我找不上,也不会答应我。”王运城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所谓的禁令是杨毅鼓捣出来的,可这事他能找杨毅么?找了人家也不会给你办啊。
“这当然不是我的意思,这是县委的集体决策,你找谁也没用。”吴鹏飞听出了王运城的意思,他这是对杨毅不满啊。
吴鹏飞虽然理解小山乡的处境,可作为县委书记,他也深知这个口子不能开。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小山乡这么干了,别的乡镇就会跟风,他们可不会管什么小山乡的特殊情况。从大局出发,任凭王运城今天说破天去,他也不会同意的。
至于昨天杨毅跟他说的,这事差点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吴鹏飞倒是没放在心上,远光集团这么大一个企业,会这么无事生非跑到青河来打这种小算盘么。远光集团之所以跑来,多半还是为了造纸厂么,哪有那么多阴谋。
“吴书记,您是真的不同意我们建厂了?”王运城一听吴鹏飞口气,他现在是铁了心要和杨毅穿一条裤子,置小山乡的民意于不顾了。
“没得商量,环境保护利在千秋,这个口子不能开。”
“好,县里不同意,我们也不要县里同意,我们自己干自己的。我还不相信了,为老百姓办事还办错了。”王运城心里也憋着火,什么狗屁环境,花艳柳洋路口这些乡镇那么多厂子,污染的还少么,可人家的经济是怎么样的?小山乡倒是青山绿水了,可老百姓过得什么日子。
“你敢!王运城,你还有没有党性原则。你要是敢这么做,我撤了你,你给我出去。”吴鹏飞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手一指让王运城出去。
王运城见吴鹏飞发怒,也有些胆怯了,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低着头走出了办公室。难道厂子就这样停了?王运城正琢磨这事该怎么办好,迎面就碰上了李文鹤。
“王书记。”
“李县长。”王运城站住了脚,和李文鹤打了声招呼。
“怎么,碰了钉子?”李文鹤瞧了瞧办公室门口,他猜也猜到王运城来县里干什么,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铁定是吴鹏飞没答应他。
“唉,别提了,吴书记算是中了杨毅的毒啊。”王运城摇了摇头,实在不行,也只能关了,他是小山乡的书记,更是党员,能不服从县委的决策么。
“呵呵,王书记难得来一次县里,咱哥俩喝一杯?”
“这不好吧,我待会还要赶回去呢。”王运城诧异的看了李文鹤一眼,他邀请我喝酒,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不是,还咱哥俩,我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
“知道,不耽误你回去,我让司机送你。”李文鹤心里也有些感慨,这王运城也实在是不容易,小山乡只有一辆小面包,王运城每次来县里都是坐汽车来,当天还得赶回去。小山和县城只有一趟车往返,过了点就没有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谢李县长了。”见李文鹤这么说,王运城就不好再推辞了,李文鹤可是县委领导,请你一个穷乡书记吃饭你还推三阻四,那就说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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