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从屋子里各样缝隙里泄露了进来, 亮地方能看空气中飞舞烟尘,暗地方只能是漆黑一片,上了年纪木头楼梯踩在脚下, 吱呀作响。
一楼只有两个鬼, 一个是祝离他表弟,一个则是一个左青龙右白虎大金链子小金表社会大哥鬼。
社会大哥来听有人突然出声还有点怂, 结果看下来个人瞅跟个白斩鸡似地, 当即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儿, 也敢来子地盘多管闲事!”
他眯眼睛看南时:“对对!我好像过, 是那个南辰阁板吧?!搞算命那个?别说是没看在街坊邻居面子上, 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南板说这是什么意思?”
南时嘴角扬了扬:“没什么意思, 是您手底下人抢了我东西,还不兴我找上门来了? ”
社会大哥呵呵笑了几声,嘲讽看南时:“呦, 那还真是我眼瘸, 昨天那个傻逼原来是啊。”
“不愧是当板, 地府最新款苹果手机都有, 还是顶配,特别好出手。”社会大哥伸手掸了掸自己立领马甲,又自前向后薅了一自己头发,得意道:“现在问我要我可没有,都已经卖了, 卖了八千块钱呢。”
南时扶楼梯, 突然觉得这大哥还挺有意思:“一个手机我没放在眼里,但是这个人……”
他遥遥一指缩在角落里小青年:“我是肯定要教训一顿。”
“这位大哥,看在街坊邻居面子上, 人交出来让我打一顿出出气,这事儿算结了。”南时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自己抽了一根点燃了,将剩下烟扔给了大哥:“都是在一条街上讨生活,好我好大家好。”
大哥接了也不客气,当即抽了一根点上了,剩下往兜里一塞:“华子,好东西啊……上道!”
他用力抽了一口,吐出了两个大大烟圈:“不过嘛,这小子虽然不,但是也是我手底下人……看在这包烟份上,今天我不揍了,滚吧!”
南时微微笑了笑:“这没意思了。”
“谁他妈要跟有意思?!”社会大哥烟摔在了脚下面,一脚踩灭了,凶毕露:“让滚他妈是不是聋了?一个破算命跟我装什么逼!”
南时摇了摇头,有点无奈:“那我送您一卦,卦象上说,您今天出门不利,恐有血光之灾。”
“我看他妈才是有血光之灾!”社会大哥骂了一句冲了上来。
南时丝毫不畏惧他——长了是个人样他都不怕。
那社会大哥好像是有点修为,或许是恶人变鬼天生有buff加持,速度比一般鬼要快得多,几乎是一眨眼时间到了南时面前,拳头高高扬了起来,对南时脸颊是一拳。
南时微微侧脸,恰到好处避开了对方拳头,拳风扬起了他发梢,南时眨了眨眼睛:“大哥有好说,我是读书人,读书人动口不动手。”
“子还真要跟动手了!”大哥一拳落空,丝毫没有犹豫将手臂横扫而来,要是南时被打中了,至少也是个飞出去命。
下一刻,南时凭空消失了,出现在了社会大哥身后。他力量还是有些控制不稳,一丝红意染上了他青衣,他手指微微一勾,拉住了大哥脖子上大金链子。
大哥动作僵硬了一下,明明他早已经死了,却依旧感觉到了那股窒息感觉:“!”
南时有些意兴阑珊了起来,懒得再与他废,拉金链子手一挥,五大三粗社会大哥这样轻易横飞了出去,重重地撞上了墙壁,发出了一声闷响。
房子很空旷,那一声闷响在屋子里回荡。
南时也不管他了,手指轻叩栏杆,倾影也自二楼下来了,她微微屈膝:“少爷。”
南时也没有多吩咐什么,倾影非常清楚自己定位,上前一步,莲足轻抬,举重若轻踩在了社会大哥背上,将他压得动弹不得,倾影斯斯道:“别动,不然杀了。”
南时则是走到了缩在墙角年轻人身边,用脚踹了踹他:“在我家门口抢劫,很能啊。”
年轻人缩头没反抗——确实南时也没用力,他眼中很清明,半点迷茫都没有,他吞了口唾沫,解释道:“哥,我是被逼!您看我一个好好地鬼,生前都是拿三好学生奖学金,怎么会去抢劫呢!都是他逼我!”
“他我扣,我刚死又打不过他,只能帮他一起干。”年轻人说到这里,又道:“您能帮我报个警吗?阴间有警察管这吗?”
这是祝离他表弟,不好下重手。
但是天道爸爸盯他呢,他也不能放水。
南时俯下身拍了拍他脸颊:“放心,我一会儿给叫120,保证死不了,还能去阎王殿跟他打官司告他胁迫他人犯罪。”
“牙给咬紧了!”南时说罢,拎他领子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还是用了力,那年轻人眼眶迅速肿了起来,一团紫青浮出了皮肤。
米瞬下意识想要反击,却又生生忍了下来。
——这年头,厉鬼都他妈喜欢装良民了吗!
南时打得是他眼睛,他却觉得口中犯出了血腥气。米瞬内心在疯狂吐槽,要是南时昨天这样,他才不会吃饱了撑挑南时下手!
虽说他只是一个新鬼,但是对于厉鬼和普通鬼还是能很好地认知,但是他没想到南时这个厉鬼他居然不穿红衣服!
这违背了厉鬼基法!
南时可不是装,他身是良民,当厉鬼纯属意。
这小子眼睛灵活呢,刚刚南时拿了他四柱八字顺手看了一眼他命盘,这人和他有点类似,都是巨门星坐命宫,不过这人逢巨门星化忌,主是口舌是非和叛逆诡辩,他星辰却又不错,大概是一个水平线往上命盘。
这种人是遇吉则吉,遇凶则凶,要是没什么大事,人挺好;要是流年不利,容易自己长歪,搞出点事情来。南时瞧虽然他嘴里说自己是被胁迫,但是昨天表现而言,他觉得对方非常乐于中。
生魂离体,是标准流年不利。
要不是他有祝离这个道士表哥,又刚好托到南时这个事主这里来,指不定时间一长,生魂变死魂,是运气好一点,那也是个植人,他当生魂一直当到□□死亡为止。
“别打别打,哥我错了。”米瞬握住了南时手腕,他扭头吐出了一口血沫子,求饶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这小胳膊小腿经不住啊!”
“给我个机会!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南时也是想好收,正欲松手,听面祝离喊道:“卧槽,南时冷静一点,别我弟给打得魂飞魄散啊!不然我跟没完!”
米瞬眼睛一亮,大喊道:“哥——!救命啊——!”
南时又给了他一拳,瞬间对方打昏了过去,倾影状松开了脚下社会大哥,上前一步接过了米瞬,拖他与南时一道往楼上走。
他们依旧得通过二楼开启窗户出去。
祝离正在头眼巴巴看,到南时一身红出来,还被唬了一下,以为自己表弟已经了这件衣服染料了。
南时他们轻飘飘出来,倾影将米瞬扔在了地上,南时冷哼了一声:“别让我以后再看!”
说罢,转身欲走——走之前还对祝离拼命眨眼睛。
朋友,我只能帮到这里了!该轮到表演了!
祝离瞬间粉墨登场:“哎等等!南时怎么打我表弟!我还在这头千辛万苦找他!找到了不通知我算了,居然还揍他?!”
“他抢我手机,我揍他一顿怎么了?”南时‘抢’字说特别明显,仿佛跟说给谁听一样。
祝离骂道:“我呸!我表弟年年三好学生!”
“那问表弟去。”南时非常有风度一甩袖,带倾影头也不回走了——虽然他穿是长褂不是广袖,但是该有逼格还是要装足。
祝离嘴里毫无诚意喊‘他妈别跑’、‘打我表弟我们没完’之类,身体很诚实过去给他表弟脉,所谓道医不分家,他们青云观道士有很大一部分都是985221中医系硕连读毕业,虽说他表弟现在是魂魄离体状态,但是病还是一样能看。
这一看,看出问题来了。他表弟身体里有一道煞气控制他,大概类似于有些修为鬼用来控制自由那一种。
祝离立刻火冒了起来——他说他表弟不是这样人!肯定是被胁迫!
正巧那社会大哥鬼一瘸一拐飘了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艹妈!连个臭道士也敢来欺负……”
他还没说完,祝离一道符咒飞了过去,那符咒凭空自燃,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火光,嗖一下贴上了大哥鬼脑门子,将他给定在了原地。
祝离反手又将一道平心静气符咒贴到了他弟身上,掏出个玉质瓶子将他收了进去,这才抽出了自己不离身桃木剑,努力维持应有体面:“好,我是s市021区监管,现在指控非法胁迫他人犯罪,请跟我去协助调查。”
“可以不说,但是所说每一句都将为呈堂证供。”
大哥鬼当时噎住了,等到祝离快走到他面前这才骂了一句:“……艹,电视剧看多了吧!”
祝离才不管这些,连三剑破了大哥鬼煞气,什么锁魂链之类往大哥身上招呼,大哥哀嚎了一声被捆了起来,紧接也给塞进了一个不知道谁扔在路边上塑料矿泉水瓶里。
祝离将瓶盖拧紧了,实在是气不过自己这么弱善良安静表弟给祸害这样,手一抛,抬脚将瓶子给踹了八米远,并且打算这么一路踢回南时店里头去。
***
南时与倾影走入了巷子阴影之中,南时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鲜红,撇了撇嘴将衣服改回了原来颜色,并且和前辈倾影请教:“倾影,们是怎么让自己衣服不变色?我一个大男人穿一身红总觉得有点娘炮。”
倾影抿嘴轻笑道:“待少爷修为再高深一些,不会出现这种动辄变色情况了。”
南时眨了眨眼睛,放缓了脚步,与她并走:“别跟在后面,说不方……那修为不高时候只能穿红啊?”
倾影点头应是:“初化厉时,只能红衣。”
“哎?”南时瞬间展现了他企业级理解:“那我师兄当年是不是也穿红啊?”
他说完又砸吧了一下嘴,想象了一下池幽穿红衣样子:“……实也还?我师兄长得好看。”
“奴婢不敢妄言。”关于池幽问题,下人们一般都是不接茬子,南时也不打算追问下去,免得他们说错回家要挨家法,他正想换个题,却听倾影眉目间闪过一丝轻松,小声说:“山主容色过人,自是好看。”
南时一愣,笑了起来:“原来们也觉得我师兄好看啊。”
“山主不喜旁人谈及容貌,少爷也还请注意。”
“知道了,谢谢。”南时拍了拍她肩膀,眼光扫过了倾影手中还剩一个底奶茶:“回头少爷请喝奶茶!大杯芋泥奶盖全加双份!”
“奴婢先谢过少爷。”
南时眼睛一转,又问道:“我没有冒犯意思,我瞎问问,要是不好回答直说……我师兄这么牛逼人,怎么死?死?”
关于这个问题南时已经好奇很久了。
池幽这样厉害人,手眼是真·通天,逆天改命都不在下了,自己搞得一生平顺活到一百二十岁当活得人瑞都不是什么难事,再看身边这么一堆下人鞍前马后伺候,怎么都能有个善终吧?
家里下人都是在池幽死后下葬当天自愿陪葬,这个南时知道。
但果是善终,怎么会变厉鬼呢?
而且是家里下人全部都变厉鬼了,一个都没落下。
这很奇怪。
没去过地府之前南时以为想要留在人间只能变厉鬼,但是实际情况是只要办了签证,照样能来人间住——等到了投胎时间回地府去投胎了。甚至按照池幽死亡那个年代,说不定连签证都不用办,民不举官不究,地府这么忙,哪能管得了谁谁谁投胎啊!
地府那会儿操作态度应该是:该投时候不投,以后再想投胎没有那么容易了!爱投不投!
按照之前理论,他师兄不想投胎,给自己改个命完了,至于变厉鬼吗?
倾影听了果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道:“事涉山主,奴婢不敢妄言。”
南时也没生气,换了个问题:“那们干嘛变厉鬼?”
“因为山主需要。”这个倾影答得很快了——当然,说了也跟没说一样。倾影也学南时模样眨了眨眼睛:“山主金尊玉贵,止坐卧没有人伺候怎么?奴婢等都是自愿化厉,留在人世伺候山主。”
“这说……”南时仔细想了想:“说也有道理,我都没法想象我师兄自己洗碗洗衣服是啥样,他这双手可能这辈子都没碰过抹布。”
这倾影又没法接了,只能但笑不语。
南时也觉得自己失言,伸手在自己嘴上比了个拉链手势:“不说了……我刚刚表现得还吧?没丢份吧?”
“少爷玉树临风,潇洒倜傥。”
“……”
南时原以为他自己夸自己已经很不要脸了,所以只想被人回答一个‘是’字,结果没料到倾影张嘴是一顿夸,夸得他自己都尴尬了。
他低咳了一声,眼睛扫向了周围,刚好看路边有个拉黄鱼车卖水果小摊贩,当即直接往那边走去:“倾影等我会儿,我买点水果。”
或许是因为这边是步街缘故,水果卖都还不错,南时瞅了他喜欢吃山竹,直接和摊主道:“现在山竹都出来了?板,多少钱一斤啊?”
南时说是方言,摊主顿时口气比较熟稔了起来了,他比了个手势:“有点贵哈,山竹刚上市,三十一斤。”
“还真得贵。”南时嘟哝了一句,又听摊主说:“要是买多一点我给打折。”
南时顺手提溜了一下装山竹塑料袋,大概还有七八斤模样:“全包圆了,二十一斤不?”
摊主也估量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天色,水果这玩意儿过夜不新鲜了,当即点头说:“,我给称一下!”
南时手机昨天被抢了之后,只能让周管家派人再去买一个,然后称作是借给他,不是他财产,这样他才能放心使用。他很快付了钱,提溜了山竹和两盒草莓走了回来。
倾影状要帮他拎,南时将两盒草莓塞进了她手里:“拎这个吧。”
“是。”
他们又走了一段儿,到了步街主干道上,南时一下子来劲了,一会儿买一烤串,一会儿买两个双皮奶,他们这样走走买买,等到回到店铺里时候天都黑了。
祝离早回来了,他南时和倾影双手都提满了吃,不禁抱怨道:“怎么才回来?”
“我还以为走了呢。”南时将东西摆在了桌上,招呼大家过来吃:“回来干嘛?还有事?”
祝离翻了个白眼,掏出塑料瓶给南时看了一眼:“这不得回来给打个招呼?”
“有啥好打招呼。”南时塞了个鸡排到他手上。
祝离非常自动接了,转手分给了他阿姨:“阿姨,南先生也回来了,我们再坐会儿走哈。”
他刚刚事情给他阿姨说清楚了,赵女士现在看南时眼神恨不得给他下跪,偏偏祝离又说了南时这是拐弯儿,不好明说,她只能忍,手上手机不停去扫桌上二维码,口中一正经说:“今天来南先生这儿也不好白吃白喝,这是茶水钱。”
“我和南先生一故!我说句托大,您和祝离是朋友,四舍五入是我亲人!阿姨没有什么好给,先给您这二十几年缺压岁钱补上。”
“南先生结婚了伐?有对象了伐?这个红包是给您女朋友面礼。”
南时那头收款声没停下过,听得他眉头直跳,连忙给了祝离一个眼色,祝离挑衅似地扬了扬头,南时则是挑眉看向了他手中茶杯——镜花·一个茶杯卖几个亿·手艺失传·瓷,祝离顿时破功,拉住了他阿姨:“得得得,阿姨不要搞得这么夸张,差不多了!”
南时也在那边一个劲点头:“对对对,人是祝离找到,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家茶水钱没有那么贵!晴岚啊,快给阿姨退回去,收个一百块得了。”
“我这儿一杯茶卖一百很贵了!又不是什么好茶叶,您可别出去嚷嚷啊,我怕价局找上门来!”
赵阿姨坚持不要,一口气茶水干了,拽祝离走:“别!这是阿姨给您面礼,我还急去看儿子,南先生我们回!”
说罢,也不给南时机会跑了。
南时舒了口气,招了招手让晴岚过来,他看了一眼手机后台,这赵女士真是豪,短短几分钟给他转了接近二十万,这钱南时也不能收,他吩咐道:“留下一百茶钱,剩下找个靠谱捐了……”
“不拘什么人小孩,保护环境之类都。”
晴岚屈膝应道:“是,少爷。”
她说罢正要去柜台,又听南时道:“晴岚急什么,坐下,烤串都要凉了!”
晴岚微微一笑,也坐下了。
一夜过去,清晨降临,南时走在回家路上总觉得提心吊胆,不过还好,一路上都平无事,没人抢劫,没人杀人放火,没出车祸,没得罪大佬,甚至都没有平地摔或者呛空气。
等到第二天醒过来,南时才确定这件事儿应该是过去了。
看来这次是功钻到规则灰色地带了。
南时不禁飘飘然。
哎嘿,快乐。
南时抱一瓶可乐美滋滋喝,突然之间,他被气泡呛了一下,憋了半秒不到,还是将可乐喷了出去。
坐在他对面池幽低头看了看自己打湿了半片衣袍:“……”
南时也看了:“……”
贼天,我和不共戴天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