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林似乎真的很大很大，大到隔绝仙山内的一切熙攘喧闹。
可对于叶清仙来说，此时的修行林又真的太小太小了。
眼前明明是最温暖的熹微，却总是带了点惹人生厌的薄雾，让人难以捉摸。
顿时，那副含情脉脉痴心一片的陶醉逝于眸间暗自燃起的怒火。
“又是你？上次看我笑话没看够，这次又想故伎重演？本小姐才不会上你的当！起开，别妨碍我练剑。”
男子也不气恼，他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摸了摸下颌，微微一笑。
那笑容，足以化解一切的恩恩怨怨。像是被注解下一世迷离的三生烟火，无限温柔。
“瑶海傅家，果然名不虚传。”
正当叶清仙站在原地努力摸索记忆中的名字，那皎若云月的清冷却如林间的一枚落叶，转瞬即空。
“瑶海傅家……哎，人呢？”
叶清仙丢下手中的木剑四处张望，可除了林间虫鸣和叶片着风的沙沙作响，亦没有半点烟火气。
“这个狂妄的家伙！算了算了……”
她烦躁地甩了下头，弯腰拾起地上的剑。
可当手指轻触剑柄的一瞬，叶清仙只觉两眼发黑天旋地转。朦胧间，她隐约感觉到一双厚实有力的手正将自己慢慢抬起。
半梦半醒之际，她用尽全力想要睁眼一望，却只见那男子脸上蒙着黑布，完美地隐藏了所有可见的特征。
叶清仙终于不再挣扎，他嗅着拥她之人身上浓烈又熟悉的香结气味，倒入迟来的酣梦中。
见她没了反抗，蒙面人才静静将其轻放到附近的青玉亭上。
“也许天意如此，但我从不相信天。”
蒙面人缓缓合上眼皮，手中渐渐攒动出一股强大的灵息，将附近的叶片一一吸引，设立起一面强大的屏障。
见时机成熟，他双腿盘坐于地，周身慢慢散起几缕粉红色的轻烟，将叶清仙聚拢包围。烟雾先是试探性地在她衣物上游走，随后幻化成无数朵绚烂的鸢尾，凝于眉间，散入经络，溶于神识。
而此时正陷入梦境中的叶清仙也突然噗嗤作笑，想必是那虚妄间多了几分柔情，褪了几分现实的冰冷。
待那漫天放恣的烟花终于散去，满额是汗的蒙面人似乎也在那层诡秘的黑布中，释怀一笑。
他快速撤下叶障，脚下随意腾起几股清风，消失于山林间。
星有好星，雨有好雨。而人世却终将困囿于仙魔之争，纵是有理难说，难说有理。堕于天地，唯有那个仍在玉亭间美梦一场的少女，尚有余力。
***
“醒醒，小不点，快醒醒。”
还在数着娘亲给她的朱钗上有多少珠痕的叶清仙，被水若催命般的摇晃骤然惊醒。
她猛地张开眼，惊恐地望着身旁的蓝衣女子。
“怎么了姐姐？是有异族来犯了吗？”
水若指了指已上三竿的日头，一脸茫然。
“什么异族，你睡糊涂了？昨晚我见你迟迟未归便去修行林寻你，可找遍一大圈也没见你人影。回来的时候便看到你已睡下，卯时怎么唤你也唤不醒，我只好等练剑回来才叫醒你。苍颜散仙今日破天荒地亲授剑术，见你未在，便要我待你醒后持你一同前去。”
说着，水若随手拾起桌上的衣物递给睡眼惺忪的叶清仙，示意她赶快穿好。
叶清仙不耐烦地伸出手，指尖尚未触碰分毫，那衣物却径自扑到她手中，紧贴不放。
“嗯？怎么回事？刚才是姐姐把衣服丢到我手里的吗？”
水若疑惑地摇了头，她走向前，将手轻放到叶清仙的眉心前，微微一探。
一股强大的灵息透过她的指尖，令水若不由打了寒噤。她吃惊地抽回手，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你的手在流血！快让我看看。”
叶清仙睡意全无，她赤脚下地走到水若身前，心疼地看着那指尖不断滴下的血珠。
“没事。”
水若冲她一番苦笑，简单的吮了两口手指。
“不过为何我的体内会有如此强大的灵息？我只记得昨天在修行林遇到宁衡那个讨厌鬼，之后便人事不省昏了过去。再后来的事……我就都不记得了。”
叶清仙用力锤了锤脑袋，又狠狠摇摇头，无奈脑海中最清浅的轮廓，都忆不起半分。
“好啦，想不起来就先不想了。马上就是午时了，我们还是先去向苍颜散仙解释清楚吧。”
水若将她的小拳头从杂乱的发丝间拉扯下，她走到床边重新拿起衣服，轻轻套在小不点的身上。
***
浮雪宫地如其名，省了暖烟阁那一派生意盎然四季如春，又不同于别离殿的仙气飘飘绝世独立。此处孤冷偏僻，常年积雪，纵是天泉瀑布汇于此，亦多冰霜少消融。
殿内，轻纱帷幔，苍颜伫立其中。时至今日，纵是看过了这仙山上那么多副眉清目秀、远山翠玉。叶清仙依然觉得，美人姐姐这从头到脚的仙气，绝不是寻常女子所能匹及。
“来了？”
寒冬凛冽般冰冷的声音。
水若和叶清仙纷纷跪地行礼。
“弟子水若拜见苍颜散仙。”
“弟子傅念舒拜见苍颜散仙。”
良久，垂帘才缓缓拉开。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苍颜这一出场，像是刚出水的芙蓉，娇艳欲滴。若不是肩负重任，叶清仙真想日夜都陪在她身边，哪怕只是做她宫外一个掌灯的侍女，亦心满意足。
“水若，你先起身。”
“谢门主。”
见水若起了身，旁的叶清仙也自然跟着起身。
“我可没说让你也起来。”
“是，苍颜散仙。”
叶清仙再次弯下酸痛的双膝，默默低下头。
“不过刚入仙山一旬，你倒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别以为有东觉上仙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不是喜欢旷课吗？好，这里有纸和笔，今日我便罚你到天书阁抄写所有的剑谱，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再回来！”
那语调愈的寒冷凌厉，彻底击溃了叶清仙所有的防备。
“苍颜散仙……”
水若刚想替她求情，却被苍颜投来的怒目镇住，只得乖乖闭上嘴。
“水若，你随我到后殿外，我今日再授予你几招，以备你能在试剑大会上脱颖而出。”
“这……是。”
水若望望身旁的叶清仙，却看到那脸上异常的倔强，便只好随苍颜一同前去。
待殿内空无一人只余她，叶清仙才暗自滚下两滴热泪。
她咬紧牙关，双手紧握，泪目中迸出格外的光火。
“总有一天，我会成为这世间最强大的仙！”
宫檐上，三寸皑皑明净倏然滑落。
泱泱仙山，惊鸿满座，却也难落凡尘俗套。
究竟多少是真，多少是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