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你会和我一起去吗？”
叶清仙静静依在宁衡的怀中，像只小巧玲珑的金丝雀。宁衡的目光依旧驻在那些瓶瓶罐罐，口中的声音愈发沙哑。
“我……我自会有我的好去处。”
话音方落，怀中的女子陡然一怔，她迅速从醉倒终生的温柔乡中脱出，满是冰霜的脸上透着十足的寒气。叶清仙同样将目光落在他一直在意的地方，冒着黑光的花瓶即刻刺醒她脑中所有迷糊的神经。
“是不是宁震天派你来的？”
声音依然轻轻柔柔，可钻入宁衡的耳中却是无比尖锐。似夜夜缠身的心痛，麻痹身上每一寸完好的肌肤。他战战兢兢地直起身，目光赶忙从中抽回。
“不，不是，你不要误会……”
他忙着解释，又怕误会，目光躲避言辞闪烁。不料叶清仙竟一把拽过他的手，方留下血迹的手又向心口探去。蓝光淌过掌心，如惊雷滑过水面。只一瞬，她便感应知他身上的全部蛊毒。
“你的体内，竟有如此深的魔气。”
叶清仙不自然地退去两步，方以为的清醒又遁作无形，只剩下模糊一片不清不楚的薄雾。
宁衡站在原地，嘴角不断搐动。良久，他默默将地上散落的瓶子收入囊中，只留给她最干净的眉眼。
“其实，我一直想向你解释，只是你连说话的机会都不曾给我。”
他缓缓靠近那身白衣下愈发炽热的心，温热的指尖轻轻拢顺她的长发。朦胧中，叶清仙恍然看到当初那个纤尘不染的少年。竹林沙沙作响，剑舞落叶归根。
想也不想，她便轻声应允。
“你说吧。”
宁衡深邃的目光及向洞外，企图以水光一色分散些许紧张。叶清仙轻轻拍掉身下的灰土，似是最好促膝长谈的准备。石洞中的星光忽得迷乱，映着身后清泉的波光，教人头晕目眩。
“宁震天，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短短十二字，可在叶清仙的心中却胜过繁杂的千言万语。甚至，比方才那句温柔缱绻的“我爱你”来的更加实在。虽有父子之名，却无父子之实。自己，便不会为这份沉重的爱背上难以忍受的枷锁。
叶清仙突然觉得，她很自私，自私到可以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宁衡顿了顿，他将目光渐渐转向身后面露喜色的女子脸上，凝固的气氛倏得松散。
“我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他们留给我的唯一遗物便是倾世……后来我被宁震天收作螟蛉子，本以为他是真心待我，可惜又是……”
两度哽咽，两度停顿。叶清仙却再不需要任何解释，她站起身，终是作出最后的抉择。宁衡显然没有准备好迎接这突如其来的拥抱，两个人的距离，十年后还是第一次这样贴近。她气息的温柔，心跳的激烈以及指尖的缠绵，无一不让他感动。如饮浓酒，热血涌上了脑袋。
“你终于肯原谅我了吗？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宁衡闭上眼，他不想再多什么，只想留住眼前最真实最美好的感受。叶清仙亦是万般爱恋集于一身，她终于可以暂时放下旧时的恩怨，做这十年来最想做的事。
乱星点石，春水微漾。石洞内，才子佳人情投意合，丝毫没有在意洞外黯然神伤的男子。他侧过身，静静在她看不到的水路旁悉心等候。
已经等了十年，这一分一秒的离舍又算的了什么。东觉很清楚，叶清仙从来就不属于自己。可别离殿的那一夜，又教他意乱情迷难舍难分。早在十年前的仙山上，他便算出她此生会纠缠于男人的劫数。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亦会是她情劫中的一环。
“答应我，我们一起去仙界。你的毒，我一定会帮你解开。”
叶清仙将头埋在宁衡的脖颈间，口中的温热一点点遍及敏感的肌肤。他只觉身子愈发燥热，只得连连应允。
许是经受不住前脚立约后脚便暧昧的举止，洞外的东觉醋意大发，浑身发着难以靠近的刺眼光芒。光线不断延长，不断波动，一点点输送至洞内仍在紧紧相拥的二人。
“唔。”
身朝洞口的叶清仙率先感到异样，她轻轻推开宁衡，掌中的灵光正对向不断涌入的灼光，发出如星火炸裂的异常响动。
“是谁？”
石洞外的东觉突感胸闷，呼吸是从未有过的紧促。他努力平了平跌宕的心绪，缓缓踱向洞内，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清仙，是我。”
看着毫无异样的东觉，叶清仙却感到异常的心痛。她知道，他一定知悉了所有。怪只怪自己意志不坚，总是奢望不该拥有的东西。
既然他不想打破，自己更没有理由将这层窗纸亲手撕开。她微微一愣，随手拉过身后的宁衡走上前去。
“东觉……上仙，宁师兄他刚才跳海被我救了，只是这里水势太大，我用分水珠开出路来才躲到这里。对不起……”
叶清仙自知底气不足，只好低下头小声认错。宁衡本想说些什么，可被叶清仙死死攥住的手掌已告知了一切，一言不发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陌生的称呼方一出口，东觉便明白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更不用说那双勾连至此的双手。他静静望着不远处的一汪清泉，期许那漫上的鱼水之欢能稍稍慰藉他心头上难以消散的霜雪。
他突然很想问自己一个问题。
值得吗？
“有什么事出去说吧，海上的结界我已经撤去，你们速速跟上。”
语罢，东觉头也不回地迈出山洞，一跃腾出海面。
待那满身仙气缓缓消散，叶清仙和宁衡才敢抬起头对视。
“我的出现，是不是打扰了你们……”
宁衡稍稍移开一寸，只是眸光依旧为她驻足，从未离开片刻。叶清仙朝洞口淡淡望去，低低地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和他究竟算什么。
玉壶仙山上的执手相依，别离殿前的推心置腹，甚至还有这瑶海的祭祖仪式，东觉俨然是把她当作心上之人小心对待。只是，她不敢把那种朦胧的感觉与爱相对应，她怕。
“我不知道，但我不后悔。”
叶清仙飘忽不定的目光倏得坚定，她挽起宁衡的手，再不去看这洞中或美或幻的星点，纵身跃向广阔无垠的海面上去。
前半生，她一直为恨而活。
这后半生，她还想为爱活一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