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衡，别再妄想用旧情打动我了。你当真还以为，我叶清仙是十年前那个在修行林里只会撒娇任性的小女孩么？！”
柱上的男子早已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半点说话的气力都使不上来。纵是如此，柱下的女子仍有不甘。不知何时，那些只在天书阁阅过的法器她竟能一一幻出，不是停留片刻的虚像，而是真真正正可操纵的实体。
“啊……”
凄厉刺耳的尖叫猛地传来，叶清仙迅速滑下落及他脸颊的手，心像是遭受到同等的刑罚，煎熬难耐。身后跪倒在地的宫人们个个屏住呼吸，想要发作却又不敢道出一句，惊惧的面容任由泪水打湿，浑浊不堪。
宁衡只觉右脸散出似火般炙热的烧灼，不过须臾，紧致滑嫩的肌肤毫无知觉，似一摊死皮，面目皆非。他认得，那是专用来惩罚堕仙的蚀骨钉，只是没想到她竟能如此心狠，将这大凶之物用在自己的身上。
眼前光火迷乱，他却只能看到一团迷蒙的水雾。
“你难道对我，就只剩下恨了么……”
似问非问，更像是深夜里喃喃自语的怀念，祭奠他们曾拥有过的时光。
叶清仙伸出手指在他褶皱的皮肤上来回剐蹭，唇角颇有深意地勾起，玩味一笑。
“宁衡，你还不明白么？我姓叶，是朝月城中心叶南衣的女儿。纵我今日贵为上仙，纵我他日登上神位，我都只有这一个身份！至于你……”
谈及此处，叶父惨死的画面倏得在她脑中重现，浓重血腥的气息愈发呛人。叶清仙双目赤红，手中赫然现出一柄清冷的秋水剑，只需一动，便可穿喉。
此情此景，宁衡脸上仍挂着一丝不服输的倔强。扎入蚀骨钉的一侧虽早无知觉，可他仍觉得那寸肌肤的温度是热的，抑或说，他还有不想放弃的东西。
四目相对，眼前那些腥红的画面突然褪去。叶清仙微微一怔，神识里闪过他翩翩白衣的潇洒。修行林中，一招一式。她二人共游之景，如鸳鸯戏水，琴瑟和鸣。
胸前，堵在心口的琉珠愈发膨胀，直教她难以呼吸。叶清仙只得抽回剑，掏出那大放异彩的琉珠扔向半空。
倾世。
一出便让日月失了光泽的倾世。
她愣住了。
一时之间，殿内所有的人都忘记了痛苦，只身向半空中旋转跳跃的七彩琉珠投去惊异的目光。浮于空中的倾世反复翻滚，似要将体内所有的光亮一并激出。它飘向叶清仙和宁衡之间，七彩华光瞬间转变为灼热刺眼的白光。
叶清仙皱紧眉头，身子连连向后退去几步。躲闪之余，稚嫩的童声兀自响起。似刻意而为，又似顺理成章。一旁同样侧过脸的宁衡，脸上终于现出真挚的笑意。
“师兄师兄，这个招式我怎么练都练不对，你教教我好不好。”
“宁师兄最坏了，宁师兄大笨蛋，宁师兄会被吊在树上让山鬼吃掉！”
“唔，好痛，要是宁衡哥哥在就好了……”
……
那样的纯真，那样的骄纵，那样的……
不，不可能了，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回过神来的叶清仙腾空而起，她怒视着眼前白光四溢的倾世，手中的秋水重新现出，清冷的霜雪气息遍及剑身，用力劈去。
“不要！不……”
疲惫、力竭、几近气绝，宁衡已然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时此刻的自己。他用尽体内最后的气力大声喊出，无奈迎接的只是如花碾落的碎片。
他和她，最后的瓜葛也没能守住。
叶清仙长吁了一口气，失态的仪容再度恢复方才的神气，阴冷的眸光射得众人毛骨悚然。她缓缓登上龙柱，左手一把将右边的水袖撕开，丑陋的疤痕如挥之不去的阴霾，触目惊心。
宁衡惊恐地看向那本应细腻的肌肤上布满的淤青凹痕，心中慨叹情如流水的悲凉骤然转为担心忧虑的痛楚。他不知道，璇玑石中的异象究竟是何其残忍，能让一个本性善良的女子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他拼命的扭动着身体，想要乞求她的半刻原谅，哪怕只是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叶清仙望着宁衡眼中的哀意，心中竟起了半分动摇。她赶忙闭上眼，转身不去看那张会使自己心软的脸。
“断灭难解，倾世已毁，你我之间，恩断情绝。”
语罢，身前的女子终是滚下一行清泪，身后的男子亦是心灰意冷，放弃了一切抗争。两个人，曾经有千般要好，如今便有万般无奈。
“对不起。”
尽管那声音小到连蚊子都听不见，叶清仙还是字字不落的收入耳中。她走下台，冲着地上惊惧未消的宫人们抬了抬手，一股不可凌驾的寒气赫然现出。
“云水宫的人都给我听着，要想活命的话现在就对外宣布，宁衡已死，若宁震天再不出现，就等着在黄泉畔收集他儿子的神识吧！”
待地上的宫人们纷纷起身逃窜，那张高贵的面容才稍稍黯淡，她转过身，冲他轻蔑一笑。
“放心吧，我不会杀你，你不配。”
宁衡呆呆地望着地上的残片，任由周身的火舌穿透肌肤，钻心刺骨。那样一双干净的眉眼，此时竟似堕入深渊般空洞无光。
叶清仙重新走向龙柱旁，本要加大四周火舌的蔓延，不料一股强大的魔气突得来袭，震得她脚下一个趔趄。
“不错嘛，胆敢到我云水宫来闹事，不愧是我叶大哥的女儿啊！”
记忆里最熟悉最难忘的声音响彻大殿，叶清仙亮起仙光满身的秋水剑，双眼死死盯向那股魔风的源头。
“宁震天，你终于出现了。”
霎时，阴风阵阵，宁衡周身的火灵亦被熄灭。他努力迈向叶清仙的身前，喉间奋力挤出最后两个字。
“快……走。”
顿时，又一阵刺骨的魔风刮来，宁衡只觉两眼发黑，身子再无半点可供支撑的气力，重重跌倒在地。
“没用的废物，竟给老子扯后腿。”
暗影掠过，一袭黑袍伫立眼前。叶清仙执剑相对，可剑身却无半点光亮，恍若死物。无论她掌中涌出怎样的灵息，那剑却如被禁锢般黯然失色，废铜烂铁一件。
“呵，没想到您还是和当年一样卑鄙无耻，喜欢在暗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敢当，哪比得了上仙您冰雪聪明手段无双呢？明明知道身边安插了两个眼线，却还是能收为己用。这样的本事，老夫着实办不到。”
身着黑袍的男子将地上的宁衡一脚踢开，漆黑的衣帽中尽是阴森恐怖的笑容。叶清仙不由自主地向后踱去，前所未有的恐慌感遍及全身。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如此害怕面对这个屠尽她叶府的仇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