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霜盯着容貌依旧的谢言亭望了许久。顾盼之余，秀目似语，唇齿却死死紧闭。如今自己堕入魔教不说，容貌声色皆非曾经。这幅尊容，她到底是愧疚的。
群魔乱舞之象，被眼前这个贸然出现的男子凝为冰霜，寒气冲天。
良久，程霜不自然地侧过脸，小声说道。
“二哥，没想到你还能认出我。”
谢言亭摩挲着手上久违的雪心铃，眼中折出教人心痛的哀色。他轻轻抚了抚她凌乱的额头，厚薄适中的红唇漾起温柔似水的笑意。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何况她是他曾最瞩目的一枝独秀。
“我知道，我都知道。”
程霜终于按不住内心的痛楚，一头倒在那不知暌违多久的肩头上，放声大哭起来。
沉香入喉，往事历历，谢言亭任由她的宣泄，没有将落到嘴边的话语全部讲完。
其实，他还是更喜欢她当初的模样，追在蒲雨身后和玲珑嬉戏的程霜。稚嫩的童颜，天真的笑靥以及不参任何世故的举手投足，才是最好的她。
没有说的，还有积郁多年的心结。
谢言亭微微握紧一侧的手，嗓中异常的干燥。
***
“这里，应该就是尽头了。”
叶清仙借着四处一点微弱的光亮，举起未央琴向周围一一探去。
没有初入异象的狂风咆哮，没有接二连三的往事重演，更没有恐怖瘆人的受困圣女。叶清仙深嗅一口气，对眼前的平静百思不解。
倏得，一道光线从上层划过，慑得那久未着光的叶清仙头晕目眩，站立不稳。那一瞬，她仿佛看到了这偌大幻象中最圣洁的一幕。
尽头的中央，温柔的光晕缓缓投下绚烂的星点，仿若天上弯月，旖旎柔和。
近了，叶清仙才发觉，所有的光亮都源自一颗巨大的石头。它静静躺在一片水波荡漾的莲叶中，周身时不时有几条飞鱼缠绕旋转，泛起无数涟漪。
“好美……”
一时之间，叶清仙竟忘了防备。她走近那颗流光四溢的巨石前，好奇地摸了摸上面的花纹。刹那，石上的花纹金光大盛，原本难觅内心的实石，顷刻变为晶莹剔透的水泡，圆润可爱。浮光中，她隐约看到一个男子静躺其中，只是……
“啊！”
一声尖叫划破所有寂静，方冒出脑袋的飞鱼纷纷钻入水底，光亮顿时黯淡了许多。
“你没事吧！”
程霜和谢言亭二人闻声赶来，她诧异地看着面红耳赤的叶清仙，疑惑不已。
“他……他没穿衣服！”
叶清仙紧闭着眼，双手慌乱地指着身后的水珠，浑身发烫。
谢言亭摇了摇头，她按住欲要前行的程霜，只身一人向那金光闪闪的水珠走去。眼前，隔绝千古的男子赫然闯入，一层薄薄的雾水渐渐模糊他的视线。
拯救人间界的盖世英雄，此刻就静静躺在他们眼前。这样的距离，是他从前从不肯想过的。那个记忆中的男子，总是严厉如父，双手撑起五兄弟的一切。
谢言亭合上眼，任由眼角的泪水横冲直撞。
“这是谁啊，你怎么看了这么久。”
程霜拍了拍叶清仙的肩头，有些无奈地向前走去。
直到那赤身裸体的英武男子同样出现在她眼前，程霜才闭上了嘴，有些羞涩的转过身来。
“大哥，大哥怎么会这样！”
“大……哥？”
叶清仙松开扭捏的手，背对的身子节节后退，她牵过程霜的手，一把将其拉到看不见那珠的远处。
“忘了问你，刚才的邪灵没有伤到你吧。”
程霜笑着摇摇头，轻轻指向仍在发呆的谢言亭。
“要不是他出手相助，我也差点相信那是最后的归宿了。他就是雪心铃的器灵，也是我们的二哥，谢言亭。”
叶清仙借着眼角余光朝程霜手指的方向扫去一眼，确是个清冷俊俏的佳公子。蓝衣挑人，所以平日里自己绝不会着身蓝缎。只是在他身上，什么颜色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又或者说，那是能驾驭世间一切姹紫嫣红的美男子。
“是不是，还要牺牲。”
话音方落，手中的未央琴突得发出响动，奇特的旋律敲打在水珠之上，发出悦耳动听的和鸣声。谢言亭清晰地看到，男子的手正微微颤动。他赶忙将叶清仙拉回，不顾她脸上或青或白的难堪，激动地指着她手中流光溢彩的上古神琴。
“快，再多弹一些。”
叶清仙拗不过他的执意，只得闭上眼，极不情愿的拨动琴弦。可无论指尖的划动是快或慢，金光中的男子终是没了动作，一梦千古。
“是我的错觉么……不，不可能的，大哥的手真的动了，你们相信我……”
程霜面露忧色，方才叶清仙的话语着实教她惊醒。纵然躲过一劫，可接下来的路只会更加艰辛。蒲雨的音容笑貌，此时又似躲不过的梦魇，缠绕她的心尖，久久不散。
“唔……好痛。”
她尽量压低呻吟的声音，身子微微低下，反复揉搓着愈发胀痛的心口。魔君啊魔君，自己好歹也化作红叶的身份在你身旁驻足至今，没想到还是抵不过几道灵息罢了。
想到这，程霜对于魔界的念头早已化为飞灰。牺牲未必是一种成全，但牺牲着实让她找回了本真的自我。只是这代价，太沉重，太沉重。沉重到她要带着这份没解开的误会，永远的闭上双眼。
“二哥，只剩我们了。”
程霜的话语分外凄怆，以至叶清仙久久都难以回神。明明，浩澜海时离尘至仙那样笃定的言辞，可为什么进了这璇玑石后一切都变了。难道，自己才是摧毁所有的灾星吗？她一声长叹，欲哭无泪。
谢言亭镇静地看向程霜，爽朗一笑。
“没想到才出来不久又要回去。也是，这应该是最后的一劫了，当然要隆重点。大哥，你看你面子多大。”
音落，二人颇有默契的相继唤出神器，强大的灵光骤然照亮所有阴霾。
叶清仙突然转过身，正视那珠中身材健硕的沉睡男子。
她很想知道，这样一个用鲜血献祭的仪式，究竟会换来怎样的一个天下。
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