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光渐渐黯淡，昏暗中，玲珑望着那副视己如敌的陌生，心如刀绞。慌乱间，她闭上眼集中体内微弱的灵息，试图牵连共生的神识。可方要努力一探，玲珑的心口似穿入无数针刺，撕裂般的疼痛。
她倔强地咬住下唇，任由鲜血从嘴角滴落，掌中几近于无的灵光不断重合。
叶清仙虽不清楚她在做什么，但脑中的神识亦随之微微波动，胸生闷感。
“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玲珑终于施不出任何气力，周身的花灵不断凋谢，遁入浩瀚无垠的黑寂中。眼泪，无声地划过侧脸，滴到叶清仙伸过的手上，点点涟漪。
泪水滴落的瞬间，叶清仙突觉一阵眩晕，断断续续的画面浮现脑中。她隐约看到，花草遍野的高山上，和眼前这个小女孩相仿的背影在不断远去。只是除了她，周围还似有四五个朦朦胧胧的身影。可无论她怎样追赶，双足紧紧驻于原地，无法前行。
“别走！”
叶清仙大声尖啸，手掌紧贴双耳，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玲珑心中一惊，慌乱地用手触碰到她身体的每个部位，企图以此传去些许余温。
“我在，我在。”
玲珑简单的话语字字击中叶清仙脆弱的心，良久，她停止了害怕与恐惧，黑暗中牵住那双温暖的小手。
指尖触及，心中竟莫名漫上源源不绝的暖流。似火灵加身，心旷神怡。
“谢谢你……我，我觉得你很熟悉，但怎么也都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自己来这里是要破命劫登仙位……”
玲珑攥紧左拳，眼中的明亮逐渐被黑暗填入，暗沉无光。她摇摇头，心生愧疚。
是了，自己刚进来时，这璇玑石便给她立了下马威，那最沉重惨痛的仙魔之争活生生搬到她的面前，作为一个有口难开的隐形人，亲身经历那场万劫不复的斗争，着实残忍。
纵自己的器灵身份在这幻境中都是苟延残喘，更别提这个刚至大乘的凡人了。只是不知道，蒲雨和程霜他们怎么样……
玲珑轻轻捏住她的肩，惨然一笑。
“我叫玲珑，是来帮你破劫的人。”
凭着愈发诡异的黑寂，叶清仙下意识地紧皱眉间，心生惑意。她担心身旁之人是那声源的又一把戏，可转念一想，若身旁的女子真有害她之心，大可在一开始动手，反正自己早已没有抵抗之力。
她轻叹一声，相牵的手紧紧一抓。
“走吧。”
***
“哒哒……”
不知走了多久的路，黑寂笼罩的幻影中终于重新有了响动。叶清仙警惕地停住脚，竖起耳向四处张望。
如滴水般的清音连绵不绝，玲珑随手摘下身前的几朵鸢尾，试探性地朝声音的方向丢去。紫花落地，划破了黑空中的一点，闪着诡异的红光。白叶触碰，泛起了水声的一隅，涌着温暖的明黄色。
霎时，方还温柔的滴答声迅速转为激荡的穿石乱坠。什么也看不清的四周突然升起滚滚浓烟，鬼魅的阴笑声从血色的猩红中渐渐响起。
叶清仙下意识地捂住玲珑的嘴，步步后退。尽管她不明白为何如此，只是想做，做便做了，仅此而已。玲珑轻轻松开她略微发冷的手掌，心甜如蜜。她闭上眼，将体内的未央琴展于眼前。
“别怕，有我在。”
玲珑神色陡然发紧，可言辞依然坚定。她看着叶清仙诚惶诚恐的面容，奋力拨动琴弦。那琴也算尽心尽力，得知她灵息衰弱神识低微，自主发出清亮如歌的仙音仙乐。
“未央……未央赋？”
叶清仙脑中的刺痛感愈发强烈，全然无心欣赏那悠扬委婉的琴声。她静静站在身后，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累。
玲珑的指尖四处回荡，婉若游龙。琴音渐渐汇聚向那万恶的红光，流云针随之四起，一一射入漫天怨灵的惊啸声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水声混着愈发激荡的琴音，四处疾走，轰然炸裂。
“啊！……呜呜……”
痛苦的呜咽声盘旋黑寂的上空，凄惨可怖。不知不觉，玲珑十指血痕，汗如雨下。被鲜血染上的琴弦威力更甚于前，丝桐太古，金光大盛。
流云水针万根齐发，一并没入上空最凄凉悲切的存在。
陡然，像是什么东西破碎了的奇怪声响来袭，血色的红光逐渐散去，一扇透着腥臭的腐朽木门立于右侧，让人作呕。
是时，左侧温暖明朗的黄光也随之退散，舒爽间，叶清仙隐约看到一扇精致古朴的富贵院门，花香四溢。
“这是什么意思？”
叶清仙走向中央，借着门下各自涌动的微弱光亮，两处张望。
未央赋散，玲珑的双手早已颤抖难停，她将未央琴执于地上，悄悄拭去脸上的汗珠。她看着身前两道再熟悉不过的门，心如死灰。
一入生门即为生，一入死门即为死。而每扇门，都只能闯入一个人。
可如今她的灵息早已用尽，与那未央琴合二为一已实属不能。器灵，就算肉身腐烂，神识还是会归回到本身的神器中永久封存。可是她眼前的这个女子断然不会有这样的后路。
玲珑闭上眼，她已无心去念蒲雨的好，怨大哥的恶。既然一切因他们而起，便也应该由他们来结束。况且，她从开始便知道，哪扇门是真正的生意所在。
“阿舒，这是生死门。入生门即为生，入死门即会死，我们都走左边的门就好了。”
叶清仙看着玲珑故作轻松的脸，心头不禁绕上些许疑惑。生门，就真的是欣欣向荣万物迎新么？她摇摇头，却怎么也不敢将右侧那扇浑身上下充斥着死亡气息的腐朽之门与重生联系起来。
“不相信吗？那我先进去。”
玲珑撅起嘴，她朝着疑云遍布的叶清仙晃了晃满是鲜血的十指，将未央琴递到手上。背对的瞬间，冰冷的泪珠再次从脸颊划过。她轻轻碰了碰嘴唇，低微的声音无人能闻。
“阿舒，好好保重，我只能……陪你到这了。蒲雨哥哥，我此生欠你的着实太多，若器灵有轮回，我定不会放开你的手……”
话音未落，她爽朗一笑，赫然闯入那看似生机勃勃万象更新的雍贵中。
刹那，那光亮凝固成团，温暖的感觉瞬间更替为阴森恐怖的寒冷。叶清仙惊恐地看着“生门”内大喷血口的无脸鬼魅，将玲珑瘦弱的身躯啃噬得一干二净。
“唔……”
还未回过神来，脑中的画面愈发清浅，手里的未央琴哀声四起。她摊在冰冷的黑洞里，一点点被右侧愈发舒爽的“死门”牵拉进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