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
苍颜猛地起身，指尖在东觉滴血般的脸颊上不断颤抖。
东觉轻轻扶住她的手，眼里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
苍颜第一次发现，这样一个孤高自赏傲然世间的男子，也会有温情脉脉的一面。
或许，只是他从未给过她罢了。
顷然，那不过须臾的柔情，化为一摊永不复燃的死灰，消失殆尽。
“苍颜，你私自勾结魔教，本应打入仙牢处以天刑。但念你曾多次守卫有功，现废除你香雪门主一职，逐出仙山，永不复归！”
东觉的声音愈发低沉，仿若无数乱石陨落，深埋于喉。
“呵。”
方站起的苍颜再次跌到在地。眼间，再无一分奢望。
“万万不可！”
紫珩淡淡的眼光射向东觉，脸上似被泼了一盆冷水般狼狈。她走到东觉身旁，连声叹气。
“虽然苍颜已认罪，但水若是不是她的同火还未可知。断灭蛊是何等毒物，若非她背后有人撑腰，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拿到。如今璇玑石重新面世，我作为第一代圣女，理应守护神器，断不能让魔教这群乌合之众钻了空子！”
苍颜微微攥紧衣角，目光游移。她趁人不备，悄悄将头掩入长发中，轻轻一嗅。
“唔……”
殿内四人皆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一股不可名状的混沌气息从苍颜的周身迸射而出，久久不散。
不过片刻，苍颜那一头如云飘逸的青丝化为白发，曾皎洁如月的容颜染尽铅华，那清淡似水的仙衣如涤墨湖，魔气渐渐褪去所有仙风道骨。此时的苍颜，倒真真是名副其实。
“哈哈哈哈哈……”
诡异恐怖的笑声传遍大殿，震碎无数陈设瓷物。
“紫珩，你可满意了？没有人指使，是我苍颜早就厌倦这仙山，厌倦这浮雪宫，更厌倦你们这群伪善的面孔！收起你那副高高在上悲天悯人的嘴脸吧，我甘心成魔，与人无尤！”
紫珩欲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东觉出手制止。
他看着那张狰狞可憎的面目，眼眶微微泛红。心底，似乎有种被掏空的无奈。
七烟慢慢走向中央满身魔气的妖女前，怔怔而望。
“你……到底是谁？”
苍颜背过身，再也不想回应任何问题。
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
直至今日，她才真正明白，这别离殿的用意。
“东觉，你大可放心，今日我苍颜踏出这仙山，便再不会涉足。倒是那中了断灭蛊的叶清仙，要劳烦你多多关心了。世人皆知，断灭无解！哈哈哈哈哈……”
苍颜至终都没再回头望过一眼。推开殿门的一刻，焦急等待的玲珑与她四目相对。
“你……”
苍颜避开那满目惊骇，轻轻抚动额前的几缕银丝，若无其事地登下台阶。
终于，别离殿上特有的百鸟和鸣、泉水叮咚再不可循，她捂住自己苍老的容颜，掩面长泣。
她想，纵使自己还有千般爱恋，此生却再难与君共话仙山。
“对不起。”
***
别离殿内，悲痛欲绝的七烟晕厥在地，落苍穹二话没说便将其抱起，匆匆离开这绝情绝心的监牢。
玲珑小心翼翼地踏入殿门，看着神情异样的紫珩和东觉，不敢言语。
“东觉，你为什么这样轻易放她走，万一这仙山上还有更多魔教的奸细呢？你可知多少人对这璇玑石虎视眈眈？你……”
“紫珩！”
东觉尽量抑制心中的怒火，可那脱口而出的二字还是令她心中一惊。
“你的眼中难道只有这所谓的天下、修行和神器吗？你难道从未想过，人与人之间的情分吗？就像我和你，我对你这么多年的执着，竟换不来你一次的垂怜！”
紫珩咬紧牙关，眼眸暗暗垂下，折出一分落寞。面对这个怎么也长不大的男人，她满是束手无策。看着一旁的玲珑，紫珩将指甲狠命掐入肉中，煎熬着内心刚刚升起的一计。
她不屑地看向东觉，突然冷笑起来。
“情分？乱世当道，三界表面平静，可实则却是暗怀鬼胎。你终日耽溺于儿女私情，不仅背弃离尘对你的信任，更是枉费我当日赠玲珑于你的一番苦心！如今，你还不明白舍弃二字的含义么？”
“什么？”
玲珑望着眼前的紫衣女子，倍感陌生。除了难以篡改的容颜，竟是半分也不能与记忆中的阿紫相契合。
“难道，你一直以来都是在利用我？你从来，没把我当做是你的好朋友？”
紫珩轻轻掸去衣角前的一粒灰尘，满是漠然。
“朋友？你我之间，不过只是主仆关系。如今东觉已为你觅得新主，你自当好生侍奉，大不必再向我摇尾乞怜。”
“阿紫，你到底怎么了？从前，从前我们不是很快乐吗？为什么你去了南诏之后这一切都变了，为什么我一觉醒来你就不再是我的阿紫大人了？”
玲珑跪倒在地，声嘶力竭，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巨大的灵息，似要为一切不公画下句点。
“这一切不过只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紫珩绕过地上的玲珑，缓缓走出殿外。
“以后，这群仙宴我便不来了。”
话音未落，那袭仙衣化为一股青烟，袅袅升起。
殿内二人，木然对视。
殊不知那青烟散去后倏然落到地面上的一滴清泪，缓缓蒸发。
东觉默默从怀中取出保存至今的琉璃鸢，伸出不知抚摸过多少遍的手，狠狠折断。
“不要！不要这样……那是阿紫留下的唯一信物了。”
玲珑连滚带爬，将鸢尾的枯枝败叶一一收入囊中，满脸泪痕。
“从今以后，玉壶仙山再无紫珩。我东觉，定会改写璇玑石的命劫，不再让任何人遭受涂炭！玲珑，从今以后保护叶清仙便是你唯一的任务。至于水若那边，先不要声张。我倒想看看，究竟是何人要肆意妄为，意图重新掀起这三界之争！”
玲珑从未见过如此认真的东觉，那眼中的光火愈发铮亮，点亮她内心所有的昏沉暗淡。她甩开手，不再去捡拾地上的残花，任由它随风飘荡。
殊不知这仙山之上，另有一双朗目，正静观其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