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人间观微雨，江山还似曾温柔。
叶清仙随着东觉的方向，步步走向她已经有些生疏的小路。
除了朝月，玉壶仙山算是她第二个家。这如同世外桃源般的仙境，比那些仙界中的清冷皎洁好的太多。她迈开双腿，忽然注视到这条路旁的巨石。往事，如同汹涌的海浪一般猛然袭来。叶清仙微闭双目，那蓝衣女子的容貌渐渐清晰。
是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前行太过匆忙。昆仑幻境中，水若的突然出现无疑给予了叶清仙莫大的帮助，她猛地睁开眼，拉住了东觉的衣袖。
“东觉，这些年来，你可有水若姐姐的消息？”
东觉转过身，目光宠溺地落到她略带失望的脸庞，温柔地抚了抚。细腻的触感相互碰撞，叶清仙脸颊微烫，身上像是同时游走数只蚂蚁，又酥又痒。衬合适宜响起的温润，虏获了她心中的所有不安。
“可是在仙界遇到她了？”
叶清仙摇摇头，忽又点点头。她着实不能分辨，那昆仑幻境中究竟何为真，何为假。她渐渐扬起脸，怅惘地对着东觉的俊脸说道。
“当时我身处昆仑镜中，着实不能分辨真假。但从我所经历的一切来看，除了时间节点对应不上，所发生的事情似乎都是真的。况且，水若姐是以神器使的身份出现，她告诫我几句后便离开了。之后又发生了太多事情，我一忙便将她忘了。”
东觉微微一笑，目光移向不远处的比邻仙宫。夕阳如期而至，丝丝缕缕的辉光从暧昧不清的云雾中撒下，透过他吹弹可破的肌肤，折出动人的微光。
“水辰曾是掌管仙界试炼之人，事发突然，想必神君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人。许是见她可怜，便收了她接任此职。若真是如此，那幻境除了神君，也就只有她可闯入了。所以，你见到的，一定是真的水若。”
叶清仙适才放下心来，她接过东觉的手，释然一笑。不知为何，只要有东觉在的地方，她总会有一种特别的安全感。无论风吹雨打，或是山崩地裂，他都会率先挡在她的身前。抛开那些可笑的偏见，东觉一定是她最好的归宿。
“快些走吧，不仅是你，我也很久没有回过仙山了。瑶海的事情刚刚结束，又听闻你们到蛮荒的噩耗，几番折腾，倒是苦了轻九墨那个孩子。”
提及轻九墨，叶清仙的眼前忽又一亮。自那夜促膝长谈后，她便再没有她的消息。当年的故人，零零散散也就剩下他们几个。岁月无情，只求身边之人不再出事。
不知不觉间，脚下的步伐愈发轻盈。叶清仙松开东觉的手，调皮地奔走在山溪小石，草丛野花之中。她朝着身后一脸嗔怪的东觉挥挥手，兴奋地朝着仙山的方向走去。
东觉无奈地摇摇头，提醒的话语到了嘴边只好咽下。乱世当道，他不知有多久没有看过她这般天真烂漫。哪怕只有片刻，他都想将这来之不易的美好尽可能的停留。
骤然，天昏地暗。
先前那派仙宫灵云，安宁祥和的画面全然不见。
空中的斜阳转为巨大的平面，或黑或红的暗光不断从其间迸发。温柔的笑意渐渐凝固在东觉的脸上，他顾不得分辨发生何事，只想着赶快拉住前方不知所措的女子。
“别动！”
叶清仙听话地站在原地，一双眼凝视着空中猛然来袭的异象。
转为平面的红日愈发宽大，像一张永远望不到尽头的圆饼，覆盖住仙山上层的天空，滚着猩红的血腥气。
匆匆跑来的东觉紧紧握住叶清仙的手，焦急地往她的身上望去，生怕有半点损伤。叶清仙摆了摆手，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如此场景，倒是与幻境中被魔君占领的朝月有些类似。猩红色的天幕笼罩四野，魔气四起，疯狂地奔走于各个角落。纵天梯上，两泉相互交错的瀑布被圆饼中投放的魔光侵蚀浸染，吐出黑烟滚滚的魔水。凄惨的哀嚎声连绵不绝，传到数尺之外的二人耳中。
是时，他二人相互一望，灵光大转，迅速穿梭到仙山内部一探究竟。
别离殿前，褪去火红装束的轻九墨满身素净，徒有手中堪于半天朱霞争辉的火色琉剑可表明身份。她吃力地挥舞着长剑，与空中恣意游荡的魔灵相互抵抗。
飞舞的魔灵显然不惧怕她手中的火剑，汹涌地在她左右来回摆动，发出呛人口鼻的腥气。
“唔……”
轻九墨手中的剑被迅猛的攻击击落，她痛苦地蹲下身，焦灼地看着四处逃窜的弟子，一脸无望。
“难道……仙山就这样败了么？”
见状，叶清仙和东觉赶忙冲到她身前将其拉起。二人几乎同时同力，轻九墨只觉周遭卷起两股平行而对的风，迅猛又舒适。
她将地上的剑拾起，以为是哪个宫出来的师兄妹，方想点头道谢，熟悉的两张面孔赫然闯入眼中。轻九墨心中一惊，闪着火光的剑复又掉下。叶清仙将她抬到一边的石阶上坐下，伸出手将剑重新捡起，放到她的身边。
“叶……叶上仙，东觉掌门，你们怎么才来？”
东觉有些愧疚的低下头，他看了看周围魔气冲天的仙宫，双眉紧皱。叶清仙更是一脸迷茫，自从瑶海一别后，她全身心都扑在仙界之中，全然不知这人间是何年。
轻九墨艰难地站起身，神色凝重地看向不知所措的东觉，先前的敬畏全然不见。她举起拳头，疯狂地捶打着他略显单薄的衣襟，冰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掌门，你可还记得离尘至仙将这仙山交付于你时的嘱托？从前为了紫珩至仙，你无心管理也便罢了，还会有苍颜、七烟和落苍穹几位门主替你收拾残局！可现在呢？你又为了叶上仙不顾仙山弟子的安危，将所有的重担交付于我的身上。我也是人，不是你任你差遣的傀儡！若你真不想做着掌门，大可向离尘至仙禀报便是，不要再这样害人害己了！”
叶清仙刚想辩解几句，轻九墨忽然将头转到她的面前，眼中折出令人战栗的光火。
“还有你，叶上仙。我知道你命运多舛，也知道你渡劫的苦楚。可你不应该以此作为要挟，一次次利用伤害你身边的人。没有人是为你而活的，你必须要靠自己。”
“我……”
叶清仙知道轻九墨正气在头上，欲要解释的话语只好先行咽下。她望了望同样闭口的东觉，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好了，九墨师姐，我知道是我们的不对，可是你至少也先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轻九墨将一旁的剑拾起，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你可知东觉在瑶海和仙界一共停留了多久么？一年，人间已经一年过去了。过去的时间里，我无数次往瑶海寄信，没有一封回信啊！魔界多次进犯，若不是离尘至仙遗留下的机关，只怕这仙山早就倾覆了！如今，这最后的星雷阵也被破解，是生是死，全凭造化了。”
言罢，她没有再去看他们或惊或悲的脸色，径自朝前方走去。
轻九墨明白，这条专属于她的路，是不允许回头的不归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