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孤单凄清的背影，叶清仙在玉壶仙山时也不少见，但都没有眼前这次来得汹涌。她将身体掩在无人能见的沙坑中，默默注视着前方微微颤动的男子。不想靠近，更不敢靠近。
东觉从泥土中重新爬起，全然不顾鲜血的流逝。他站在原地，没有回过身去看紫珩离去的身影，只是低下头，悄悄捡起她滑落的一朵鸢尾。
“琉璃……鸢？”
他喃喃自语，嘴角突然朝上扬了扬，随后将那溢着流光的鸢尾收入了怀中。
“别藏了，出来吧，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看。”
东觉猛然扭过头，脸正对叶清仙的方向，邪魅的气质从嘴角渐渐漾出，散发着引人上钩的致命诱惑。这等恶魔般的气息，倒是她从未见过的。不知怎的，叶清仙突然觉得，这种感觉很自然，很真实，更像是一个人了。
有冰冷的一面，自然也会有炙烈如火的热情。
她朝着四周的沙土轻轻吹了吹，有些不情愿地从坑中翻出，故意摆出无畏的神情望了望对面的男子，若无其事地朝前方走去。
“喂，你不想解释什么吗？”
沉稳的声音透着几股教人心痛的沙哑，叶清仙没有理会，她望着前方清扫余孽的神石和熟悉的身影，理智地选择了缄口不言。
东觉微微攥了攥拳头，一股怒气无处消减。他奋力捶打着冰冷的血土，任凭自己掌中的温热流逝。眼色，被突如其来的红丝覆满，肿得吓人。
纵然在另一个女人面前他企图保留最后的尊严，可到底迈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他与紫珩，可不单是主仆关系，更是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场战争，会教原本相爱的两个人变得如此陌生，面目全非。
末了，东觉偷偷撇过头回望了一眼。猩红色的天幕稍稍淡了，魔物的数量也基本得到了控制。至于她……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向帝后二人和叶南衣所在的地方。
凭借神识，叶清仙闻得东觉的脚步声愈发远了。她回过头，脸上的神情凝重又复杂。说到底，自己于此时的他们不过是个局外人。她不知道，稍后要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那个“心高气傲”的紫衣女子。
“你也是仙山弟子吗？”
倏然，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叶清仙赶忙转过身，只见那袭紫衣女子手沾鲜血，一脸疑惑地打量着她。
标准的瓜子脸，细腻雪白的肌肤将那紫色罗裙映得分外明媚。双眉修长，凤眼樱唇。娇美的容颜不失英气，颇有女中豪杰的风范。红色的余光未散，照在那细润如脂的白嫩之中，透着格外动人的光亮。
如此美人，难怪东觉会念念不忘。特别是，此时未历经天劫的她，除了未变的豪气，几分少女的娇羞更让人心动。
盯得有些失了神，叶清仙慌乱地低下头，口中忙说着致歉的话语。
“啊……对不起，我……我不是仙山弟子，我是仙界来的上仙。因为和叶府有些交情，特意前来营救。”
“上仙……么？”
紫珩笑着点了点头，眸间却是黯淡了许多。叶清仙明白，那绝非嫉妒而是叹惋。作为天女，从来都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特别是，那条终将走向毁灭且不可回头的道路。
踌躇间，一声怒吼突然响起。她二人向后望去，只见那方溢着五彩的神石，此刻不仅暗下光亮，晶莹通透的五体变得分外鲜红。似乎，它将天地间所有的罪恶揽于己身。
“不好，神石出了异动，你快去找叶大哥他们，我先掩护。”
她的话语凌厉简单，叶清仙由不得拒绝，拔起腿便朝着来时的路跑去，没有半点犹豫。
身前，紫珩突然露出凄怆的笑意，挽起袖子缓缓走向通路大开的璇玑石。
“天命所归，这就是我的天命么？东觉，你要好好的，不要再任性了……”
她闭上眼，可通万物灵性的手指轻轻触碰那石的外壳。霎时，一切都安静了。零零散散几只欲要进攻的魔兽以及巨石之中传来的强大哀嚎，都被紫珩轻轻一触化解了。
瞬间，璇玑石连同指尖未离开的紫珩一并腾于半空，一人一物，飞速旋转。渐渐散去猩红的蚀日中央涌动出一个巨大的漩涡口，紫衣女子没有抉择的余地，即刻被卷入其中。
“不对……”
几近走向终点的叶清仙像是明白了什么，她猛地回过头，却发现为时已晚。那个紫衣女子已全然不见身影，徒留那一颗淡了光亮淡了所有的神石缓缓落到法台中央，将最后的魔物驱逐干净。
“为什么……还是没能改写结局？”
叶清仙一下子瘫在地上，脑中传来轰鸣的响动声。她捂住头，只觉自己身子要被炸开一般痛苦。
闻得响声的东觉携着稍有好转的叶南衣匆匆前来，只见叶清仙苦不堪言的模样，赶忙将她抬起，惊声问道。
“你怎么了？阿珩去哪了？刚才的响声是从何而来？”
一连串的疑问教她更为不适，叶清仙推开东觉，疯狂地向前方跑去。她不知道要跑向何处，只知道越远越好。
叶南衣轻轻拍了拍东觉的肩膀，指向空中渐渐收缩的光圈。嘴唇轻轻碰了碰，发出微弱的声响。
“师弟，珩师妹她会没事的。”
东觉将目光移向愈发晴朗的天空，身子愈发僵硬。他将怀中的琉璃鸢轻轻取出，只见那鸢尾灵光四溅，向外散出令人心旷神怡的舒香。
可东觉嗅去，却只有无尽的沉沦。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明白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岁月里，不会有她的身影相陪。
“会吗？也许吧。”
叶南衣没有搭腔，他始终注视着前方愈发微小的黑点。心中，突然荡起千层巨浪。不知为何，他情不自禁地迈开双腿，迅速跟上叶清仙的步伐。
原地，又只剩下伤情伤心的东觉一人。他呆呆地看向空无一人的四周，仰起头凄怆大笑。
“哈哈哈哈……”
法台的中央，璇玑石安然无恙地静默着，任由其间的女子恣意拨弄。是天劫是试炼还是监牢，一切都只能凭借她的造化。
“别跑了，好吗？”
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叶清仙的双足似是被施了定身蛊一般，僵在原地不得动弹。她回过头，一脸怒意对向匆匆前来的叶南衣，大声吼道。
“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担心你。”
叶南衣缓缓走上前，轻轻抚了抚她的肩头，目光，透着十足的温柔。
奇怪的是，叶清仙并未觉得那温柔有多么致命。相反，她觉得格外舒心，像是阔别多年的兄妹，此刻复又重逢时的喜悦。
二人，彼此相望，忽然大笑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