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心里再是不忿, 沈常胜此时也只能忍气吞声,捏着鼻子认。
许家庆的话果然不能尽信!
这个戴誉根本不是靠脸进来的, 他这明明就是后台!
妇联新来的那位许主席,别也许不知她的底细,可是作为工会主席的外甥,沈常胜对于一些内幕消息还是所耳闻的。
这位许主席此前一直在滨江机械厂从妇女工作,被戏称为铁娘子。今年啤酒厂正式成立单独的妇女委员会,才她调过来主持工作。
然而普通不知道的是,这位铁娘子还另一层身份。
她其实是啤酒厂许厂长的亲妹妹!
才班一天就能被许厂长的妹妹亲自点!这个戴誉与许厂长家到底是什关系?
戴誉还不知道, 自己借着未曾谋面的许厂长的名头狐假虎威一次。其实,对于去扫盲班课这件, 他与沈常胜的想法大相径庭。
他觉得这所谓的难得的机会就是个鸡肋。
来扫盲班学习的学员都是文盲,跟家属院里整天拉呱的大娘们没什区别, 这种脉能啥拓展价值?至于其他几个科室的同, 往后在工作中接触自然会认识, 急什。
倒是那个妇联许主席,明明与他只一张合影的交情, 非要钦点他去扫盲班授课,说这是为什?
扫盲要遵循自愿原则, 领导也不能逼着大家认字。妇女们下班后, 还得回家做饭喂孩子呢, 累一天谁愿意来劳什子的夜校啊。
领导总得想点能让女同志们自愿来课的办法。
呵呵。
若是沈常胜能再争取一下,他就顺势工作推给他。谁知这厮居然直接偃旗息鼓……
倒是拿出点关系户的底气嘛!
吴科长的一句话让宣传科内部再异议,戴誉最终还是被推去扫盲夜校。
下班回家的路, 他还在琢磨着给妇女同志们课的。也许可以向大姐戴英取取经,她入职厂办小学后会带一年级的一个班,零基础文盲与一年级小学生, 好像也没什区别……
“戴家小子回来啦!听说当国家干部,还为厂里拍画报啦?”
戴誉经过隔壁徐家的院子时,正巧碰拎着板凳和簸箕进院门的徐婶子。
他心下纳罕,才班一天而已,这婶子的消息可是够灵通的。
“嗐,我就说嘛,这孩子明明为不错,又是高中生,怎这两年的名声被传得那邪乎,原来是与苏小婉八字不合!才跟她分几天呐,摇身一变就成国家干部!”徐婶子感慨颇多,“来还是厂长家的闺女旺!”
戴誉现在可是香饽饽。
原本听说他当干部,徐婶子还想撮合他与自家闺女呢,不过这小子才与大学生分没几天,又被厂长闺女相中。徐婶子不得不放弃与邻院做亲家的念头。
戴誉及时否认:“婶子,我跟厂长闺女根本不熟,可别信外面那些谣言,那都是被杜撰的。”
“啥是杜撰咧?”
得嘞,扫盲班还没开始课,先帮邻居婶子扫盲。
“就是虚构的,瞎编的。”戴誉解释,“再说,哪什旺不旺的,国家早就要求破除封建迷信,您可别顶风作案啊,还是信仰共产主义吧。”
徐婶子啧啧两声,揶揄道:“当大干部就是不一样,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戴誉不与她争辩,简单聊两句就匆匆回家。
他得赶紧老娘,都在跟外胡扯些啥呦,怎还闹出八字不合的传闻……
然而,戴誉这回还是错怪戴母,这件根本不是她说出去的。
“是我跟那些老姐妹拉呱的时候念叨的,怎啦?”戴奶奶对于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这会儿主认领。
听她邀功似的转述,戴誉只得出一个结论——
不能小觑这群没文化的老太太!
戴奶奶虽然不识字,十分精明!
家说话也是很技巧的!
她家戴誉明明是靠着帮厂里拍画报,才当宣传干的。
到这老太太口中,情的顺序被彻底颠倒过来,让大家都以为戴誉是因着当国家干部,才被选去拍画报。
而且她还懂得一箭双雕呢,愣是借着这个机会,戴家迟迟没对外开的退婚消息,散播出去。
戴奶奶不知道戴誉为什与苏小婉分,但是她自己的一套逻辑!
她小孙子这些年不务正业的原因,都归咎到苏小婉的八字不好……
按照她老家的说法,苏小婉那八字是逮谁克谁,命中七杀,正官混杂。不但克死亲娘,连一直帮扶她的戴家也被克,尤其是作为她未婚夫的戴誉,是被她克得最惨的那个。
今他们家与苏小婉正式割裂,这才过几天呐,就否极泰来!
小孙子成干部,家里已经五个领工资的咧!
那些与戴奶奶交好的小脚老太太们,最是迷信,被戴奶奶一通洗脑,纷纷表示这样的媳妇不能要,早分早好。
下次相孙媳妇得先合八字!
戴誉听后半晌语。
他以前可是小瞧这些没文化的老太太。
她们也许不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意思,但是家敢想敢干会实践呐……
这件还给他敲响警钟,对于扫盲班的工作不能掉以轻心!
那些没文化的妇女同志们也许不能送青云,但可以把从云端拽下来。
苏小婉就是前车之鉴呐……
盛夏里日光灼热。
从繁茂夏枝间透过来的阳光,晒得夏露双颊泛红。
她已经在啤酒厂大门前等近半小时,始终没到要找的那道身影。
夏露眼时间,已经十点,再迟疑下去,就要耽误下午的课。
当即不再犹豫,走向厂门口的传达室走。
“师傅,请们厂里个叫戴誉的同志吗?”夏露琢磨着戴誉若是在这里班,凭着那副长相,传达室的大爷肯定认得。
“啊,找他啊?”孙师傅早就发现这姑娘,在外面徘徊好长时间才进来。
“那麻烦您帮我喊一下吧,我找他。”
孙师傅见她热得鼻尖都冒汗,没忍心拒绝,当下就要拿起话筒,往办区的总机拨过去。
电话刚响两声,余光就瞥见几十米开外的一个挺拔背影,孙师傅放下话筒,喊道:“小戴干,个姑娘找!”
被他这一喊,不只把戴誉喊过来,其他也都好奇的向这边张望。
宣传科来个贼英俊的戴干的消息,这几天早已经在厂区里传遍,些还没见过戴干的,此时就想他到底长成啥样。
戴誉正拎着俩饭盒打算去食堂吃饭呢,听到喊声回望过来,一眼就到站在传达室门口的夏露,亭亭玉立的。
戴誉赶紧跑过去。
“小夏同志,怎来啦?”冷不丁在厂区里见到她,戴誉能不诧异嘛。
“家姑娘都在外面等半天啦,这晒得,脸都红!”夏露还没答话,孙师傅先说,“这是对象吧?厂里不少女同志的芳心要碎一地喽!”
孙师傅这几天早就跟戴誉混熟,他们爷俩是每天早晚一支烟的交情,说起话来就比较随意。
戴誉被他的话唬一跳,赶忙解释:“您可别胡说啊,这是我妹妹!”
估计夏露这是听到家属院那边的风声,来找他算账的。若是再被厂里当面造谣,家姑娘不得当场爆炸啊!
戴誉只能暂时帮她编造一个合理身份,反正厂里也没认识她。
见孙师傅还在那挤眉弄眼地不信,怕他在厂里传瞎话,戴誉干脆指着夏露道:“没出我俩长得点像啊?这就是我妹妹!”
孙师傅暗笑戴誉编瞎话都不会。他刚刚都听到,这姑娘姓夏!
而且只那一身打扮,就不是普通工家庭能养得出来的,一块表都赶他一年工资。
见他不打算承认,孙师傅也不继续探究,只小声嘀咕:“夫妻相还长得像咧!”
夏露被他们说得双颊蒸热,头发丝都着火的趋势!
她已经后悔死,为什要想不开,绕那远的路主跑来找戴誉!
戴誉怕孙师傅再说出什惊之语,忙不迭拉着夏露离开。
带到一个没的角落,戴誉才小心试探着:“是不是听到什风声?”
夏露定定神,点头道:“昨天刚听说来啤酒厂班,还是国家干部。”
戴誉心下稍松,来两的绯闻还没传到她那里,不然避嫌还来不及呢,怎会这贸贸然地跑过来找他。
既然家姑娘没听说,那他就不说。本就是谣言,没必要为此徒惹烦恼。
“那来找我是……”
夏露从衣口袋里掏出两张折叠整齐的大团结,递给他:“我想着,既然已经找到这好的工作,就不考大学吧,过来把买材的钱还。”
其实她已经买好几册材,本想凑齐一起给他,突然听闻他当干部的消息,只能先书留下自。
戴誉没接,只:“若是现在给一份每月四十块的办室工作,还考不考大学?”
“考啊。”夏露想也没想答道。
“小夏同志这就是在色眼镜呐,哦,我现在份工作就满足啦,就不能更高的追求啦?”戴誉半半假地抱怨。
夏露咕哝:“又不爱学习,一毕业连书都扔……”
“……”戴誉狡辩,“我那是不乐意学高中那些东西,等我考物理系,我还扔不扔书!”
夏露见他叭叭地说得头头是道,抬眸盯着他的眼睛确认:“还要继续考大学?”
“那当然啦,班又不耽误我复习,就算到时候没考,还能回来继续班。不吃亏!”顿顿,又挺挺胸脯,自信心爆棚道,“再说,我怎可能考不嘛!”
夏露被他骄傲得不得的样子逗得一乐,不知他打哪来的迷之自信。
钱重新揣回兜里,“那我还帮收集资料,凑齐一起给。”
戴誉见她转身就要离开,赶忙拦下。哪能让家小姑娘大热天的就这回去。
“还没吃午饭吧,走,我请到厂里食堂吃点。”戴誉晃晃中的饭盒。
夏露不想跟他坐在一起吃饭,心里还点不自在,遂婉拒道:“我吃过……”
话没说完,肚子就不争气地传来“咕咕”两声。
夏露:“……”
她怕时间来不及,下课就过来。
“哈哈哈哈,”戴誉一点没绅士风度,贱兮兮地嘲笑家,“肚子比嘴实诚,快走吧,今天食堂红烧肉和榆钱窝窝。去晚就被抢没!”
夏露还在挣扎:“我今天没骑车,吃饭回去就要迟到。”
戴誉作一顿,脸神色恢复正经:“自行车怎?又被欺负啦?”次她来修车,那链条就是被掐断的。
夏露见他面神色说变就变,怕他误会,忙摆道:“没没,自行车这两天借给别。”
“哦,那走吧,先吃饭,”戴誉不再磨叽,果断道,“一会儿我骑车送回学校,耽误不多少时间。”
再推脱就些矫情,何况她也的饿,便跟着戴誉往啤酒厂食堂走。
戴誉领着一个姑娘来食堂,大家都到,食堂负责打饭的大婶见他身后的夏露,还一脸八卦地:“小戴干,这姑娘是啥啊?”
戴誉给出官方统一答复:“我妹妹啊,我俩长得像不?”
“是点像。”大婶盯着夏露。
好的千篇一律,丑的各千秋,反正这两都挺好的。
“行啦,快别瞅,”戴誉粮票和肉票递过去,“还是老三样,再给加一份红烧肉,两个榆钱窝窝,您给我多打点,可千万别颠勺,我昨天都没吃饱!”
“我哪次不是给盛满满一大勺?就昨天不小心颠一下勺,被记到现在。”大婶低声抱怨。
“行行,谢谢您。等扫盲班开课以后,我也给您开个小灶,多您认俩字儿。”
夏露见他才来单位班没几天,就已经能与厂里插科打诨,不禁暗自腹诽,这小流氓是到哪里都能吃得开。
两找一个没的角落,面对面坐下,一面前摆着一个饭盒,除米饭和榆钱窝窝是一样的,菜式并不相同。
“榆钱窝窝要是吃不惯就放着,我留着下午加餐也行。”戴誉寻思着厂长家的伙食肯定比他们家好,夏露可能未必吃过这些。
“我家最近也总做这个,我爸爱吃。”
没说她也爱吃,那就是不爱吃呗。
“吃米饭吧。”戴誉榆钱窝窝夹过来。
见她只闷头吃自己饭盒里的菜,并不来夹他这边的,戴誉只能自己饭盒里的辣椒炒肉和粉条酸菜匀给她一些。
他吃饭的时候,也闲不住,主挑起话头:“小夏同志,打算报考哪所大学?”
夏露专心挑拣着饭盒里的青椒,漫不经心道:“还没想好,可能会报省大,也可能会报考首都的大学。”
省大离父母近,首都的大学离爷爷和外家近。
考哪边的都行。
“而且好多就算是填报心仪的学校,也未必能考。为能最大概率考大学,学校老师都建议大家不要报考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而且还要选择服从调剂,到时就不知能被调剂去哪所大学。听说苏学姐……”
夏露一心,趁着戴誉不注意,辣椒和胡萝卜偷偷挑出来,在饭盒盖码作一堆。
这会儿反应过来,才忙不迭后面的话咽回去。
咬着筷子,小心地觑着戴誉的神色,仿佛苏小婉就是他的旧伤疤一般。
戴誉不甚在意地摆摆,只道:“没,我知道苏小婉是被调剂去省大的,家最开始心气高得很,报的是首都大学。这不是跟赵学军调剂到一块去嘛。”
渣男贱女缘千里来相会。
戴誉虽在埋头吃饭,余光早就注意到她挑食的小作。
只是一直装作不知,任由她继续挑拣。
啧,这厂长家的闺女就是跟他们家那些女不一样,这不吃那不吃的。
啤酒厂食堂大师傅做的青椒炒肉,大半青椒小半肉,那饭盒盖的青椒都快被她堆出一座小山。
眼见她终于停下挑拣的作,开始认吃饭,戴誉她挑出来的那一饭盒盖的青椒和胡萝卜拖过来,直接倒进自己的饭盒里。
就着米饭和榆钱窝窝,吭哧吭哧地解决,好好的菜,扔不是浪费嘛。
夏露举着筷子,僵在原地,怔愣地着他一点不嫌弃地吃自己挑拣出来的剩菜。
这次是的羞得面色通红,她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像是变得黏稠起来。
在夏家,她和妈妈都不吃青椒,家里也很少炒青椒吃,即便是做,挑拣出来的也都是留给夏启航同志解决。
她刚刚是下意识挑食,倒是没去想,被她挑出来的那些菜最后要怎处理……
戴誉发现她的不自在,安慰道:“没,喜欢吃什就挑着吃,不喜欢的就留给我,我不挑食。”
若是被戴母听到儿子的这番话,可能会被气哭,是哪个小兔崽子天天嚷嚷着要吃肉来着!
“戴哥!今天点晚呐!”
两之间刚刚生出来的那点暧昧气氛,被顾江海的招呼声打破。
夏露回过神来,些不好意思地继续埋头吃饭。
戴誉拨开顾江海放在他肩头的那只,一脸嫌弃道:“这一身臭汗加机油味,快离我远点!”
“嘿嘿,我刚从大车下来,还没洗澡呢。”顾江海已经正式当啤酒厂的配送员,不过现在还是学徒阶段,正跟着师傅学习开大车呢。
顾江海也不把他的玩笑话当,拿着饭盒就坐到戴誉身边。
那视线跟两盏探照灯似的,在戴誉和夏露之间来回扫视。
夏露他是认识的,前些天才见过。
让他没料到的是,居然还能在啤酒厂食堂见到这两同时出现。
他也是听过关他们的绯闻的,原本以为只是大院里瞎传的呢,难道传着传着就变成的?
还是他戴哥牛逼啊,夏厂长的闺女都被他拿下啦!
俩都一个饭盒吃饭,那肯定是情况啊!
顾江海清清嗓子,调侃道:“原来传言都是的啊,那得提前恭喜们啊!”
夏露:“?”
什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