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凛,抬眼看那青龙,果然见喉下一尺有一处白色逆鳞。原来方才赵言危急,牧离灵机一现,终于想到龙族共有的弱点,当下引弓开射。这边箭风刚出,那边曜日便不得不回防,劈手夺下箭矢。
众人身上伤痛累累,赵言梵天花嫁花错都是从鬼门关险险抢回条命,闻言却精神猛然一振。赵言努力支撑着迅速回到阵中,正好站在牧离身边。
“还好吗?”牧离双眼注视着曜日,嘴里却轻声问。
“凑合,”少年残留着窒息感的喉头说话声音有些暗涩,“又是你救了我……”
牧离略沉默了下,才轻声道:“当心。”
“我……”赵言本想说声“谢谢”,眼光却瞥见牧离握弓的手微微发抖,手指缝中正缓缓滴出血来,赵言心中一痛,忽然说不下去,却只听曜日一声长笑,身形一转,两道龙刃一交,两道凌厉劲气硬生生划开北斗七星阵势,从艮位闯进来。
艮位正是北斗七星阵生门——北极星位。曜日踏住北极星位,立刻占据了阵势主动权。赵言一惊,立时移动阵形,正是北斗七星阵总式——璇玑悬斡,天权为主,七星在一瞬间接连转变星位,以引开曜日,奈何众人都是伤痛之下苦苦支撑,体力和速度都越来越弱,而曜日似是已看穿北斗七星阵奥妙,牢牢控住北极星位,竟是丝毫不动。
只听“刷刷”两声,曜日龙刃从z因右胸划出一道血浪,跟着纵身跃起,龙刃倒刺锋芒紧紧勾住迦陵背心,左肘向外一撞,血肉顿时被利刃尖勾撕裂,两人闷哼一声,同时跌出。曜日狞笑一声,直逼玉衡位的牧离,牧离引弓激射,曜日却不避反迎,双手一错,一道劲浪推出,将箭矢撞的歪斜开去,跟着蹂身而上。牧离大惊,身形陡转,曜日却紧跟不舍。
迦陵z因见势不妙,咬牙封住伤口血脉,重入阵中。七星彼此相护,曜日一时倒也无可奈何,牧离几次堪堪从曜日掌下避过,掌风如刀,饶是有玄韧铠甲护身,面庞却也被割得火烧火燎的痛。
偏偏此时,不知何处传来了嗡嗡的震动声,仿佛许多蚊蝇在耳边振翅。那声音初时还极低沉,渐渐却越来越大。
众人忍不住回眸一看,顿时大惊:
——原本安静的天妖元灵此时却在隐龙壁下不安分的四下冲撞,扭曲伸展,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即将破茧而出。
曜日眸中露出狂热的神色,赤眸红如血光,双臂陡然增长,气势竟又强了三分。
众人心中知道天妖复出已迫在眉睫,都是大急,但现在除了死命坚持,竟是毫无办法。
曜日桀桀一笑,劈手便抓向牧离,龙刃寒芒大涨。牧离险险避开,凌厉的掌风擦着牧离头顶闪过,束发的玉环应声而断,一头乌丝顿时飘飘散开。
赵言急怒,天权位陡转向后,守墨带着一道墨光,迎着曜日划过去。曜日反手一挡,玄刃“嗤”的一声,沿着赵言的手臂狠狠豁开一道口子,曜日低笑一声,身形已飘然转开去,玄刃锋芒又逼到牧离面前。牧离不敢跟曜日硬碰,当下身形转得越来越快,曜日也跟着转得越来越快,花错在后面急怒至极,紫纹龙音枪紧紧护在牧离身后,寸步不移。
阵形连着变了数次,曜日的玄刃却始终不离牧离三尺。两人又是一转而过,花错紧跟牧离穿插而上,却忽的撞上一人:灰袍飘飘,赤眸妖冶,正是曜日。
花错大惊,绝没想到曜日竟然会在这关头忽然停下,等明白时,曜日已在眼前。魔君桀然一笑,玄刃当胸劈下。
众人皆未料到曜日竟然声东击西,似追牧离,实待花错,这突然变故,竟都是措手不及,连一点回援的时间都没有。
花错只听得风声呼啸,玄刃未及,而罡风已先至,像是千钧大山陡然压下,将胸腔里的血液一瞬间挤到喉间,带着腥甜喷涌而出,正叹休矣,忽然却只觉身下一轻,似乎陡然拔起数丈。
众人都是一愣,连曜日都滞了一滞,定神看时,却是一只雪白大鸟,凤头鹏身,双翼展开却有数丈,这一飞冲霄时,羽翅间隐有风雷之声。
“枭鸢!”花嫁愣了一愣,喜道。
曜日眯眼看着那大鸟,赤眸泛血,心头越发狂躁。这群小仙,若是分散开不过是一盘散沙,但在北斗七星阵中,却七人犹如一体,攻守配合极密,方才好不容易才看出玉衡开阳这两个星位的彼此牵制,知道锁定玉衡,开阳必定不保,破了一个,这阵法便破了,却不知从哪儿钻出这只大鸟!
枭鸢竭力忍痛飞行。连着两次妄动内力,已是下决心不打算再活着回去了。白鸟在殿内梁间穿行,天恒的声音便依稀在耳边叮嘱:
“玉衡和开阳这两个星位变换时受牵制过大,若是敌人破釜沉舟锁定玉衡,那开阳必然不保。你此去便是权衡行事,若是那魔君看出此阵弱点,你便凭你的速度,助开阳脱险!”
练了近两万年,为了就是这一刻。
从文曲堕入魔道那一刻,天恒便一直在寻找的,弥补北斗七星阵弱点的楔子,就是枭鸢。
曜日赤眸一亮,双掌陡合,掌心忽然生出一道紫电,直劈向枭鸢。奈何枭鸢速度已到极致,那道电光,竟然还远远落在后面。
众人正在庆幸,却见枭鸢左翼突然一斜,那紫电转瞬便追了上来,直插入白羽之中。枭鸢勉强挣扎了几下,跌跌撞撞的落下来。
花嫁“啊”了一声,急道:“枭鸢翼下有血!”
果然,那只雪白鸟儿左翼下,竟是血红一片,鲜血仍不断滴落下来,洒落一路,最终勉强倚靠落在角落,萎顿下去。
“对不起,我只能做到这样了……”枭鸢慢慢合上眼,体内的真气像决堤的江水一般,飞快泄去。
可叹天恒千算万算,毕竟没想到枭鸢会以一己之力挡幻灵灭破于前,舍身救花嫁于后,这一步终是功败垂成。
就这么一瞬时,殿内的震动声已越来越大,那元灵开始慢慢膨胀起来,光球似乎变得越来越薄,光影之中,依稀显出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像是一只扭曲的蚕,不断在茧中四处搜寻最薄弱的地方,似乎极力要冲破那层薄薄的光壁。原本锁在外面的定灵锁被拖得叮当作响,似乎也越发不堪重负。一星白光忽闪,一缕似烟非烟、似雾非雾的淡青色氤氲隐隐从光壁中渗出来,慢慢形成漩涡状,向曜日汇拢。魔君厉笑,龙刃暗黑的玄芒被那青烟染过,渐渐透出可怖的绛红色。
赵言知道不妙,一剑挥出,却被龙刃锋芒逼开。就这么一瞬,曜日已趁花错伤重来不及回防,闪入阵中,占据住开阳星位。龙刃挥动,锋焰大涨,“嗤啦”一声,竟从迦陵开始,一路划到梵天,众人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温热的血液狂喷而出。鲜血强烈刺激着嗜血的眼眸,龙刃挥动处,气浪冲霄,所向披靡。
少年的脸比纸色还白,白衣却早成了血衣。
一次次站起来,再一次次倒下去。
坚持到无法坚持,阵型已攻守渐乱。
天罡破,北斗灭。
……
迦陵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凌厉的劲气透胸穿过了,龙刃一次次划过身体,最初时血如泉涌,后来那锋刃划过,也不过就是划出一道赤红的印子,再慢吞吞的吐出几个血泡,大概……是血快要流干了吧。
“砰”的一声,迦陵又一次从半空重重地落到地面,神智渐渐开始模糊,但什么东西却骨碌碌的从怀中滚了出来,发出柔和的橘红色光泽,在充血的混沌视野里格外清晰。
那是……饕餮的元丹!
谁曾说,强取他人修为增强内力,当受万年喑雷?
谁曾说,五百年后来找我,我助你度过天劫?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血肉模糊的手颤抖着伸出去,慢慢的摸索到那颗橘红的浑圆丹灵……
一道金虹闪过,像划破夜空的流星。
曜日的表情在一瞬间定格。
……
那道金虹,在所有人都已经绝望的时刻,深深的插入了青龙喉下一尺,白色的逆鳞处。
来不及去看魔君的表情,迦陵最后一个动作,是将北斗灵珠死命的揿在天妖元灵之上,再一把扯下了定灵锁。
天地倾。
雷声隆隆。
魔界第一宫浮罗在某一夜的子时,被惊天霹雳从中斩成两半。紫色的电光下,魔君曜日的眼,慢慢变回了纯粹的墨色,慢慢的阖上。
据说,魔君死的时候,眼角流下两行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