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错独自一人在夜色中急行,从第七天到第八天,这段路程不算太远,却也不近。前几日,众小仙均在一起练功到深夜,实在脱不开身,直到今天,天罡北斗阵的基础部分已大致配合熟练,众人收工早了些,花错这才趁人不备,偷偷溜了出来。
第八天的西南角。
一座桑园在云烟涌动中显得影影绰绰,浓密的桑叶在层层叠叠的暗影中,隐隐透出绿色,散发出清新的香味。花错一径来到园门处,轻轻叩了叩门。
半晌,一个小童子打着大大的呵欠开门出来,见是花错,睡眼惺忪的揉眼道:“你来了啊~怎么约在这个时辰?”
花错笑了笑,一双黑眸晶晶亮亮:“没办法啊,现在才有空。七巧儿在么?”
“在,当然在,”那小童子又打了个呵欠,拿手半遮着嘴道,“你跟她约好了,她总归是等你的。进去吧,里面第三间。”
花错拱手笑道:“有劳了。”方快步进去。
世人都道,地上的女子手再巧,也巧不过天上的织女。织女织云绣锦,技艺精巧绝伦。但却很少有人知道,天上其实还有一位善于织艺的妖仙,织的东西虽则不如织女的那般好看,却是至坚至韧,偏偏穿在身上又柔软服帖,因产量极少,被为广大神仙奉为防御极品。这个人,就是七巧儿。此时,她正闲闲的靠着软榻,看着门边的黑衣少年。
“花错啊,我跟你说了这么久,你一直不肯给我,现在怎么突然就答应了。”七巧儿漫不经心的拈着张浓绿的桑叶,在手心上轻轻划着,嘴里却含笑问道。
“七巧儿,”花错靠在门边苦笑,“这紫桑全仙界只得两株,都在我们府上,如不是有急事,我再怎么大胆,也不会拿这个和你做人情啊。”
“干嘛不进来坐坐?”七巧儿这才看着花错,笑道,“好久也不见你过来,我这里几个小仙娥都念叨了好几次了。”
“现在进修班功课紧,实在没空,改日再来叨扰。”花错看了看外面,“东西你给我准备好了吗?”
“好了,”七巧儿轻轻对着屋内唤了声“册儿”,又笑着对花错道,“自前日你告诉我,我便赶紧准备好了。你意通术练得不错啊,以前可没这个本事,看来果然是进修得出息了。”
七巧儿一边说着,早有一个小仙娥从内屋出来,手中捧了个锦盒,送到七巧儿手中,又含羞带怯的看了花错一眼,慢慢的退了回去。
七巧儿笑道:“看吧,册儿她们几个想念你得紧。”又把锦盒打开,盒内顿时银华闪闪,寒光纤纤。“都是按照你说的,玄韧丝加上黎玄刚玉的护甲、护指、扳指,任什么刀剑都不惧。不知道有多少神仙想要这个,我可都没有给。”
花错笑了笑:“不是紫桑,你也不肯给我。”
七巧儿笑道:“你知道就好。什么时候把紫桑给我?”
花错道:“我跟沉涵交代好了,你什么时候去取都可以。”
七巧儿点点头,合上盖子,递到花错手中:“对了,这套护具是弓箭手用的。我记得你的武器不是紫玉箫么?”
“这个改日再与你细说。多谢了!”花错接了锦盒,便归心似箭,只恨不得立时赶回去,匆匆与七巧儿道了声谢,便急急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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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祀贴着云湖边上缓缓而行,身影淡如云烟,在夜色掩映下几不可见。
月间轩就在前方,但每前进一步,那结界的压力便大了一分。过了一个云湖,灵力的强度便到了九祀不得不运息抵抗的地步。再往前行,千里一月的香味越发浓厚,但结界的气压也越发强大,几乎有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九祀望了望十丈之遥的重重院落,唇角微微一扬,那眼中却是一丝笑意也无。
夜风轻拂,身侧的苍森树影婆娑。
九祀皱了皱眉,转身靠着苍森,盘膝坐下,微微合上双眸,双手旋转交扣,结出个“玄荒破立”的手印,一缕淡淡的白烟从手心升起,又慢慢的溶于周遭的空气之中。
一破一立,白烟极柔和侵入结界,轻轻的撕扯开一个口子。
九祀口中默念,那白烟越聚越多,又渐渐化解开去……面前的一层空气竟然就像水波般的微微漾开,荡出一圈圈涟漪。
良久,九祀睁开眼眸,淡淡一笑,正要起身,忽然,眉心又紧紧一蹙。
原来,那白烟刚从结界中辟出的一个空洞,竟马上又被原来那股强大的灵力迅速填满。不仅如此,结界中更隐约生出波动,一路向外推进。应该是布结界者觉出有异常气息侵入,出来查探。
看来,想不惊动他人进入结界,只怕很难。
九祀叹了口气,身形便如一缕被疾风骤然卷起的轻烟,快速飘向后方,又悠悠落在云湖外侧,跃上苍森,将身隐在树荫之中。
果然,不多时,便见一个白衣少年踏空而出,速度奇快的跃过云湖,在月间轩周边迅速查探了一圈,见无异样,便又回到月间轩,一个凌空腾起,稳稳坐在屋檐之上,一手托腮,静静地望着前方。
九祀微微吸了口气,这少年的速度,竟是快得匪夷所思。没想到仙界的小一辈中,竟然也有如此杰出的人士。莫非……此人也是七星之一?
正在沉思间,传音蛊却忽然响起了槐妖的声音:“大人,方才那仙童去了第八天的桑园,拿了一个锦盒,也不知道内中是什么东西,只看他似乎宝贝得紧,现在他正在往回赶,已到了月间轩正西十里处。属下当在他之前过来。”
九祀略一沉吟,低声道:“拦下他,我即刻过来。”
“是。”槐妖的声音没有一分犹豫。
九祀口唇微动,念了个隐匿咒。似乎有一阵轻风吹过,树荫微微一动,原本就淡如烟尘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之中。
正西十里……
那个仙童,应该来头也不小。
与其硬闯结界,倒不如从软处着手,更加稳妥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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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错正在拼命往回赶。
赵言他们已经发现了花错的偷偷外出,几个人轮番用意通术催促追问轰炸了一番,花错只是答复“临时有事,马上就回来”。好在天恒大人每晚必要闭关修习,枭鸢要守持在侧,要不,哪能出来得这么容易?
花错紧紧握着锦盒一路向前,风声在耳畔轻啸而过,两侧树影云烟都一一飞速退后。
那一次看着牧离结着血痂的手指,花错心里就像突然被什么给狠狠揉了一把。后来一起练习,牧离的玉衡星位就在花错的开阳星位旁边,看着牧离咬着牙拉弓引箭时的一脸坚强,花错心里总是格外难受,虽然花错每次都强迫自己都侧过脸去,不去看小仙女微微发颤的手,可是,心里却始终像堵着什么。
好在大家这段时间都累得够呛,自顾不暇,也没人注意到花错的异常沉默。
身为仙界最著名的雁过留情的小仙,花错曾经骄傲的认为自己是一名浪子(此处请大家正确理解,身为“浪子”的童鞋一般都把“浪子”看作是对自己的赞美,基本上等同于潇洒不羁),认为自己已经达到或者超越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衣”的境界。最初追牧离时,也不过是出于挑战自我,超越极限的精神,众所周知,追到“仙界最清高的小仙女”是花错这类型仙界浪子们的最高目标。没想到在后来的接触中,却渐渐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看着她受伤,心里难过;
看着她咬牙坚持,心里难过;
看着她那么辛苦自己却束手无策,心里更是难过到了极致。
这个话,若是告诉了花嫁,只怕那小丫头只会带着一脸不相信的嘲笑自己怎么忽然变成“情圣”。即便是对着赵言梵天这种生死之交好兄弟,这种难过的感觉也绝对说不出口。
所以,花错只能玩命似的练枪练功,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再强大,强大得足以保护喜欢的女孩。在这短短的半月时间里,漂亮少年的眉宇间少了轻佻与浮躁,多了沉稳和坚忍。
还有……紫桑。
紫桑是花错在五百年前通过青帝测试时找到的极品仙木。
虽然都叫上仙家的仙童,但事实上依然有着明显不同的等级。在东君府,决定小仙身份的唯一机会,就是每五千年举行一次的品草会,据说花花草草都有灵气,只有有灵性的人,才有可能找到某些极稀罕的仙木。那时,花错与花嫁都只有一千多年修为,却居然分别找到了紫桑和月落杜华,一个是妖仙玄蚕梦寐以求的极品桑灵,一个是可凝聚魂魄的极品花灵。青帝当时大为诧异,破例将两兄妹收到身边,两人也是史上最年轻的被青帝挑中的小仙。
而现在,花错将紫桑给了妖仙玄蚕——七巧儿,换回了一套弓箭手的极品护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