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迦陵一觉醒来,房间里空无一人。好个小白狐,紫色大眼睛眨了两眨,浅粉色大耳朵摆了一摆,忽然将身一滚,平地变出个纤秀淡雅的白衣少女,少女鬼鬼祟祟的扒着窗户往外瞧了瞧,见四下无人,方露出个蓄谋已久的笑容,挽起袖子,提起裙摆,马马虎虎的在腰间打了个结,收拾出一幅精明干练的样子。
枕头下摸摸,床铺下翻翻,柜子统统打开,箱底全部倒腾了一遍……“奇怪,藏到哪儿去了呢?……”迦陵一边翻箱倒柜,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你找什么?”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那颗饕餮的元丹啊……”迦陵埋头苦找,柜子里的书被一本一本抛出来,仙女散花般落了一屋子,“这个小气神仙,藏到哪里去了?该不是自己吃了吧?”
“右边壁橱第三格里面靠左边。”声音有点无可奈何。
“嗯?我看看。”迦陵伸手过去,果然摸到什么圆溜溜的东西。“哇!真的是呀!”迦陵举着元丹,兴奋的转了个圈,“你怎么知道的……啊……”
“我当然知道。”天恒淡淡的说,看着迦陵的表情瞬间经历了春夏秋冬的季节变化,最终定格在“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的惨淡光景。
天恒轻轻一扬手,那颗金橙透红的元丹便从迦陵手中,缓缓飞到了天恒掌心。
“原来你一定要跟着我,便是为了这个?”天恒微微笑道。
“不,不是的……”迦陵感觉是被捉奸在床,百口莫辩。
“不是我不愿给你,我说过,这种夺人元丹增强内力的方式,与修仙之道背道而驰。若你服下这颗元丹,修为自然是大大增加,但最后一劫却是肯定通不过的。”
“我……我没打算吃,真的……”迦陵小小声的辩解。神仙就是死心眼,这元丹就算不能吃,也还有很多别的用处呀,比如说卖……魔界都讲究“速成”,出名要趁早,这种增加内力的元丹在魔界可是吃香得很,拿去托青水卖个大价钱,绝对是桩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既然你不信我的话,这元丹我就还给你吧。”天恒淡淡的说,“不过,你从此不能再跟着我。”
“……”
“司命星君与我关系甚好,我这就送你去他那里。至于我答应过帮你的事,我也绝不食言。司命自然会护着你,保你度劫的。”
天恒淡淡的说完,迦陵愣愣的听完,紫色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瞪着天恒,眼眶却渐渐红了,晶莹的液体在眼中迅速凝聚,张了张嘴,眼泪便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的掉下来。
“哇……你不要我了!”与那哀怨凄楚表情不甚相称的,是迦陵中气十足的洪亮哭声。
“别闹了,我已决定了,你这就走吧。”天恒背过身去。
“我……我错了……”哭声小了。
“原谅我一次,好不好?”声音怯生生的。
“对,对不起啦……”
“不要送人家走,人家说好要一直跟着大人的,好不好?”有点近似于撒赖了。
“……”
“你先收拾一下吧,我们下午过去。”天恒在门边顿了一顿,却没有回头,走了出去。
迦陵看着那清冷的身影,愣了愣,“哇”的一声重新开始号啕大哭:“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泪眼朦胧中,小白狐不屈不挠的下定了决心:“要抛弃我,哼哼,没这么容易!”
当天恒在外面吹着冷风徘徊了三圈再进屋时,诧异的发现,小白狐失踪鸟。
迦陵很有骨气的背着大包袱独自一人走在第七天,包袱很重,里面塞满了金子银子惹祸的元丹天恒签名的书天恒写的字天恒用过的梳子天恒饮过的茶具……当然,比包袱更沉重的是迦陵凄凉的心情。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小白狐时而顾影自怜,时而仰天长叹,时而回首凝望,像拖着沉重的铅,一步步走得缓慢无比。
分明看见他已经出来了,可就只是那么远远的望了一眼,便居然又转身关门回去了!人家走得这么慢,是为了什么?!
迦陵泪奔,小说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女主离家出走,男主飞奔出来抓住女主,含情脉脉深情款款的说:“别走,为我留下来,嗯?”这么狗血的场景在哪里啊在哪里?
云烟深深深几许,看不清道不明的何止是小白狐的明媚忧伤?此刻天恒的心情也甚是复杂,尤其是当看到某狐“一不当心”“忘”在桌子上的日记本时,天恒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纷呈:粉红色的日记本彰显着女儿家青涩的情怀,封面上显著的写着几个大字——《我与天恒真君同居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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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渐沉了下来。
赵言等四个小仙等得百无聊赖,众人猜测了无数可能,又都一一否决,只觉得时间过得分外漫长。
终于,门“嘭”的一声打开了!四人几乎同时从座椅上弹起来,齐声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一个大包袱首先挤了进来,跟着才是一脸落魄的狐狸迦陵,“不好意思了各位,我要来借宿一晚,多多包涵。”
四人瞠目结舌的看着迦陵吭哧吭哧的把包袱一路拖到床边,郁郁然坐下,颇自然的给自己找了个干净杯子倒了杯茶,一口饮尽,然后长叹一声。
“你……怎么了?”牧离望了一眼其余三人,开口问道。
“唉,说来话长,一言难尽。”话说迦陵在天恒的住所外面绕着圈子走啊走啊,并不时弄出一些奇怪的动静表明自己的存在,最开始两次天恒还出来看看,最后索性门也锁了,窗也关了。迦陵孤零零的悲愤了半日,终于饥寒交迫,不得不投靠花嫁牧离而来。
“你不是跟着天恒大人吗?”赵言也很奇怪。赵言对迦陵望着天恒时那种“猛虎嗅蔷薇”的眼神记忆异常深刻,当场就打了好几个寒颤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天恒大人……今晚要闭关静习,”迦陵眼珠一转,被赶出来这么丢人的事情一定不能说,要不还不被这一群小p孩bs死?好在自己很有先见之明的在桌上预留下了一本日记本,明天打着这个借口回去,还不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我怕打扰他,所以就到你们这里来挤挤。”
“哦……”四人同时点头,又相互交换一个眼神——这狐狸,啥时候来不好,偏偏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前来拜访!
“那……”赵言心思转得甚快,“狐狸姐姐平素陪着天恒大人辛苦,不如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你跟花嫁牧离挤在一起,恐怕睡不大好,倒不如我和梵天把房间让出来,你一个人睡着,清清静静,岂不舒服?”
迦陵点头道:“你想得甚是周到,不过……我正想找机会和花嫁牧离聊聊,平时也没时间,倒是今晚机会正好。”哼哼,俺要侧面出击,把天恒的弱点软肋统统套出来。“咦,花嫁呢?”
“花嫁……她……”牧离正在犹豫该说什么,便听又是“嘭”的一声门响,两个人一前一后进来,正是花错花嫁。
“没戏,”花错垂头丧气走进来,也没注意众人拼命使眼色,便闷闷的说,“三个说是假货,五个说不认识……”
“花错……”z因还来不及阻止,花错便已从怀中拿出那块金色玉石,手指轻轻一弹,一道金色弧线倏的滑向赵言,众人目瞪口呆,便见一只纤纤玉手一扬,将那金色玉石半空中拦截了过去。
“什么好东西?我瞧瞧。”迦陵在妖界一向以淘宝高手自居,先前听花错说什么“假货”时,心中就蠢蠢欲动,又见那似金非金,隐有彩虹之色的玉石当空划过,哪里还忍得?当下手一扬,便将那玉石接了过去。
“好宝贝!”迦陵仔细端详一番,啧啧赞叹。
花错此时方才看清迦陵在场,不由大是懊恼,众人也都半晌作声不得。
梵天冲花嫁悄悄使了个眼色,花嫁微微点头,嘴角一扬,露出个再甜美不过的笑容,冲迦陵扑过去:“狐狸姐姐,你怎么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花嫁还未扑到迦陵面前,便见那金色玉石忽然金红色光芒大盛,短短一瞬间,竟然金得夺目,红得璀璨,众人正惊讶间,那光芒忽然化作两道金虹,一左一右,在半空中交相辉映,双芒一交,锋华忽急转而下,平落桌上,竟然是两把一模一样的金红色长剑。
万年,狐妖,贪狼,岁刃。
多么不可思议的组合……
众人瞬间石化。
迦陵也呆住了,半晌,才指着那一双岁刃剑,愣愣道:“这这这……这是什么?”
“岁刃。北斗七星之贪狼星君的武器。”赵言呆呆的回答。
“为什么它会突然出现?”迦陵仍然不懂这是什么状况。
六个小仙的目光忽然一起直直的看向迦陵,迦陵被这目光看得十分心虚,悄悄退了两步,勉强挤出个笑容道:“你,你们……这是……?”
“因为,你就是贪狼。”六小仙相互对视一眼,异常默契地回答。
迦陵不明所以的看看众人,迟疑了一下,弱弱的说:“那个……声明一下,我,我最多叫……贪狐,不是……贪… 狼。”无奈众小仙都震惊鸟沸腾鸟,根本没人听见她那弱小的声音。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赵言童鞋冒充了一把豪放派。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花嫁在东君府上一不小心把花花草草弄死了的时候,通常都会无比沉痛地吟这首诗,以证明不是她而是花自己的错,今日用在此处,却也应景。
“迦陵是妖怪,年龄也不对,怎么会也是七星之一呢?”花错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更多的小仙们都眼中冒着大大的问号,深沉地注视着缩在角落处一脸无辜的狐狸迦陵。
“啊!”花嫁小美女忽然一声惊呼,众人顺着花嫁的视线猛的望去,只见桌上那对岁刃双剑又怪异的闪亮出金红的光芒,正在诧异间,z因怀中的夺光也忽的呼应般的泛出了水蓝色光华,然后是花嫁的流澈映出碧光,再接下来,牧离、花错、梵天身上都依次亮起银、紫、白色光芒,这六色光芒不断辉映闪耀,渐渐形成了某种有规矩的闪动,似乎是某种讯号。
猛的,一道玄芒从赵言胸前的墨玉中闪射而出,沿着六色光华的轨迹飞速掠过,水墨一般的光泽流泻铺陈而出,将那原本灿烂夺目的光彩渲染得更加神秘绮丽,墨色渐渐凝聚成一团,愈来愈浓,竟似要滴落的墨珠一般,当那墨珠的下端达到垂垂欲坠的极致时,一道玄色流线猛然倾泻而出,形成一柄锋刃处隐隐透出暗红的长剑。
“守墨!”众小仙都轻声道,却见赵言胸前那墨玉的光泽并未消失,反而是更加沉郁,玄色间又透着隐隐的光华,似乎什么东西正在其中孕育生长。
“那是……”花错喃喃。
话音未落,便见那光华终于冲破玄色而出,七道炫目银光直奔七人,一片银雾闪过,六仙一妖都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