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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云昭何曾见过廖鸿先这般模样?
骏马上的少年英姿焕发,举手投足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与平日里嬉笑怒骂吊儿郎当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但是看着她时的笑颜,却依然如故,一模一样。
刹那的失神后,江云昭不由莞尔,目视着他策马而来,说道:“几日不见,廖大人倒是愈发威武了。”
廖鸿先拉缰下马,没好气地睨她一眼,说道:“好端端的,你怎地也这般唤我了?没来由地就疏远了。”
他刚将缰绳丢到马背上,江云昭身边就窜出了两个小身影。一个跑得飞快,一个踉踉跄跄。
廖鸿先忙弯下.身,张开怀抱揽住两个小家伙。
他仔细瞧了瞧二人,笑道:“不错。许久未见,竟然还胖了些。”又望向江云昭,说道:“看来在昭儿那里过得不错。”
一手一个将两个小家伙一同抱了起来,廖鸿先踱到江云昭跟前,低声道:“辛苦你了。”
江云昭轻轻摇了摇头。
如今与廖鸿先离得近了,她才发现了些许不对劲来。
平日里顾盼神飞的双眸,此刻却黝黯如深潭,一眼望不到底。细细看去,他虽然依旧是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眼眸深处却有着刻意遮去的疲惫与倦累。
江云昭暗暗担忧,问道:“你多久未睡了?”
廖鸿先动作滞了下,抿着唇不答她。
江云昭知他这几日事情太多必然疲累至极,便道:“等下你寻个时间歇息片刻吧。”
廖鸿先正想说‘睡不着’,谁知刚开了个头说出一个字,冷不防斜刺里□□一个人来,对着他便嚷嚷开了。
“好你个小子。竟是不言不语的把他们两人给送出宫去了。到底是怕爷们不顶用管不住嘴呢,还是怕爷们为了那些个银子美女的就能弃了原则?居然坑都不吭一声!怎么着,觉得咱们还不如一个小丫头可靠?”
廖鸿先被端王孙这么一挡,就看不见江云昭了,登时有些懊恼,恨不得一脚把这比自己还大一些的侄儿给踹飞了,咬着牙冷哼道:“别的不说,起码昭儿那里清净,等闲没人过去。”他眼神冷冽地上下打量着端王孙,“不像某些人。院子里莺莺燕燕花枝招展的,全府上下竟是找不到个没人的地方!”
说到这个,端王孙便有些讪讪。
他旁的都好,就这拈花惹草的性子,改不了。
经过那么多天的紧张明争暗斗之后,廖鸿先再看到江云昭,竟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望着心心念念每日里思念的她,他怎么看,都觉得其他人有些碍眼。
将两个小家伙往端王孙怀里一塞,廖大世子气定神闲说道:“姨母和元睿他们应当等急了,你带着他们过去罢。我还有些事要和昭儿说。”
端王孙将两个孩子抱紧,昂首挺胸,说道:“你怎地不叫旁人?”
廖鸿先嗤道:“你倒是给我再找个旁人出来。”
端王孙四顾看了看,登时没了气焰。
楼二和范尚书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方才已经与他们道了别。如今能带小家伙们过去的,只剩下了聒噪的他。
陆元聪和陆应钊听了他们的对话,十分紧张地看向江云昭。
廖鸿先看出了他们对江云昭的依赖,好生解释道:“昭儿照顾了你们这么久,我得好好谢谢她。”
两个孩子极其懂事,听他这样讲,就也不再坚持。待到端王孙将他们放下来后,他们与江云昭和廖鸿先道了别,跟在端王孙的身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江云昭目送着他们离去,待到看不见二人的小身影了,方才回过头来。一转眼,正对上廖鸿先肆无忌惮凝视的目光。
急切而又热烈。
江云昭一下子想起了上次分别时他说的那些话,不由赧然,微微垂首便要快步离开。刚走没两步,却被他给拉住了。
廖鸿先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轻声道:“昭儿,别走。”
他这话说得温柔婉转,不远处的宫人正做着清扫的工作,冷不丁听到了,惊吓般地抬起了头,见了鬼似的看了廖鸿先一眼。
——昨日晚上,廖大人守在宫殿前,以一敌百血洗殿门的情形,他们这些幸存的小喽啰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这么一个杀神,如今却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众人齐齐打了个寒战,再不敢多听一句,夹着扫帚拖布赶紧跑得远远的,先去做旁边的清理工作了。
不过一瞬的功夫,方圆十几丈内,竟是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和一匹马。
江云昭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情形,先前的窘迫感瞬间消失了大半,说道:“你到底做了什么,竟是把人吓成了这副模样?”
廖鸿先看她笑了,就也开心起来,“没甚么。不过是舞刀弄枪了下罢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江云昭怎会相信?
斟酌了下,她还是开口劝道:“这会儿若是没有旁的事情,你不如歇息片刻。这样下去,再好的身子,也会被拖垮的。”
看着她关切的模样,廖鸿先顿时觉得身心都舒坦了,哪还想得起来疲累?便笑道:“你怕是还未真正在宫里好好逛过吧?如今刚好人少,也清净,不如我带你到处走走。往后人多起来,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他说得这般小心翼翼,眼中盛满期盼,求的不过是与她单独相处的片刻时光。
江云昭斟酌了许久,终究是轻轻点了下头。
廖鸿先欢喜起来,拍拍马背,说道:“走,骑马快一点。”
江云昭懊恼地抬头看他,“且不说你在宫里纵马是不对的。单看如今就这一匹,你我两个人,怎么骑?”
廖鸿先说道:“你骑着就是。我帮你牵马。”
江云昭依然不肯。廖鸿先就把缰绳塞到她的手里,抚了抚马儿的脖颈,说道:“它很温顺的。你不必害怕。”
说着,趁江云昭不注意时,双手使力抱住她的腰腹将她托到了马背上侧坐着。
江云昭哪里料到他会‘暗算’她?当即有些恼了,挣扎着想要下来。偏偏这时骏马适时地嘶鸣了一声,又抬了抬蹄子。
她大惊失色,忍不住叫道:“廖鸿先!你太过分了!”
话音未落,眼前人影一闪,那‘太过分的人’竟是趁她不备翻身上了马。
江云昭气恼至极,拼了最大力气想要下马。可廖鸿先好不容易得了手,哪肯给她这个机会?
迅速扯了缰绳将她禁锢在怀里,一夹马腹,奔驰前行。
江云昭稍稍白了脸,看了眼不远处闷头劳作的那些宫人。
廖鸿先估摸着她是怕人将他这番行径说出去,便安慰道:“放心,她们离那么远,看不见的。”
再说,经历了昨日那么一场后,此刻就算是看见他做了什么,那些人又哪有胆子说出去?
但这话他不敢和江云昭讲。
他怕吓坏了她。
策马往无人处奔去,廖鸿先发现江云昭的脸色愈发白了几分,忙道:“你若是害怕,就抓住我手臂。”
他这才想起来,江云昭未曾骑过马。这般模样,怕是被惊到了。
江云昭感受着马儿上下颠簸的韵律,惊得心跳剧烈,惨白着脸努力摇了摇头,却不肯去碰他身子半分。
廖鸿先看着已经来到了个小树林,周围没有旁人,便勒马停了下来。
马儿甫一停下,江云昭便要下去。
廖鸿先察觉了,伸手一捞,就把她禁锢在了怀里。
铠甲很凉。森冷的寒意穿透薄薄的衣衫,直接侵入肌肤之中。
江云昭忍不住瑟缩了下,往外挣扎。一个不小心,竟是真的跳下了马。
廖鸿先哪肯由她跑走?快速卸甲,三下五除二,那样难弄的东西竟是真被他迅速脱了下来。翻身下马,紧跑几步追上他,再不顾她的抗争,一把捞在怀里,紧紧抱住。
江云昭羞得脸通红,却听廖鸿先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昭儿,别动。陪我一会儿。”
“昭儿,陛下驾崩了。姨父去世了。我心里很难过。”
听了他这两句话,感受到他话语中无尽的悲伤与无奈,江云昭僵了僵,停住了动作。
廖鸿先儿时父母皆亡。当时,是皇上将他接入宫中,交由他的姨母来亲自抚养。
十几年间,廖鸿先长在宫中,帝后二人将他如亲子般捧在手掌心疼爱着。如今皇帝驾崩,廖鸿先心里的难过,当真是无法言表。
感觉到她放松下来,廖鸿先忍不住用脸颊蹭了蹭她头顶的发,缓声说道:“陛下待我很好。非常好。”
任由马儿在旁边慢步走着,他放轻了声音,慢慢地与江云昭讲起了这些年的许多事情。
他被人欺负,皇帝斥责对方;他欺负别人,皇帝护着他,装没看见。
“姨母常说,我这样的脾气,就是被他给惯出来的。可他却说,男孩子就该这个样子。元睿是太子,担负着重任,没法由着他的性子。既然如此,倒不如放纵了我,让我替元睿好好玩着。”
廖鸿先轻轻笑着,“我常说,长大了后一定会护好元睿和姨母,让他不要担心。如今倒好,我长大了,想要证明给他看我能做到,却没这个机会了。他再也看不到了。”
廖鸿先喃喃说着,双眼蒙起一层雾气,却死咬着牙,一滴泪也不肯落下来。
江云昭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这悲痛欲绝的少年。
在这样巨大的悲伤面前,任何言辞都是苍白无力的。
看到端王孙喜极而泣时,她只觉得惊讶。但是看到眼前这肆意飞扬的少年哀痛落泪,她的心里,却是一阵阵地心疼。
迟疑了很久,她暗暗叹息着,终究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无妨。陛下会知道你的心意的。”
两手刚一相触,他手腕一翻,使了个巧劲,反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再不松开。
江云昭无法挣脱,就有些后悔了。想要寻办法逃离,却被他轻轻拉到了溪边的假山旁,并肩而坐。
“我累了,想歇息片刻。”此刻的廖鸿先不再掩饰疲惫,斜靠在假山上,轻声说道。
江云昭心软了,便道:“好。我帮你守着。”
廖鸿先勾唇一笑,紧了紧交握的手,合目睡去。
江云昭本是警惕地看着四周,可她这些日子提心吊胆,也已十分疲累。不知不觉间,竟也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诸多片段纷至沓来。身上忽冷忽热,很不舒服。
江云昭拧眉动了动身子,还未睁眼,就依稀觉得周围有些不对。
她猛地张开双眸,却被近在咫尺的少年给吓了一跳。
——廖鸿先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眼神炽烈而又火热。
江云昭的睡意被惊去了一大半,隐隐觉得他这状态不太对劲。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被他禁锢在了双臂之间。
察觉到他在慢慢欺身靠近,两人的鼻尖只相距两寸的距离了,江云昭愈发不安起来。再开口,声音都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