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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换了身衣裳正欲歇下,隐隐听到外面传来争执声,就遣了郑妈妈出去询问。
不多时,郑妈妈回来禀道:“是三房的钱妈妈。她说想进来给夫人请安,谁知被婆子们拦住了。”
“吵起来了?”
“这倒没有。婆子们好生相劝,钱妈妈坚持要进,声音大了些罢了。”
秦氏思量了下,批了件外衫起身,“那就让她进来罢。”
“夫人!这如何使得?”郑妈妈急急劝道:“三房那些人做了什么您又不是不知道!”
先前未出事时查河豚一事,就隐约触到了三房的边。只是当时宾客众多,秦氏就吩咐先按下不动,稍后再议。直到今日醒来,才又吩咐了郑妈妈和红锦,让她们暗中打听着,看看是哪些人心怀不轨。
待到发现白玉杯是假的后,虽然江承晔和江云昭那般叮嘱了郑妈妈,可白玉杯是御赐之物,一个不当心出了岔子,侯府也要受牵连。故而郑妈妈衡量过后,还是委婉地将此事告诉了秦氏。
负责清洗的是三房的人,三老爷江兴岩是个什么性子,府内上下都知晓。秦氏吩咐明面上不动,派了人暗中去外面查探寻找。
先前她是猜测江兴岩在外面惹了事想用白玉杯去抵,毕竟将偷走的白玉杯留在侯府实在是不明智之举,便没想到连氏那里去。如今听到钱妈妈执意进宁园,她才真正怀疑起连氏。
连带着,她想到了自己用白玉杯喝过酒后,就开始腹中不适。
思及昨夜经历的苦痛,秦氏眉目间一片冷凝。她微微合目平定了下心绪,说道:“不见上一见,怎知她们安的什么心思?让她进来吧。”
钱妈妈进屋后,先是恭敬地行了个礼,而后便是一连串正经的问安。到了最后,似是关切地说道:“听闻七姑娘昨夜一宿没睡,老奴特意备了点心,想要给七姑娘请个安。”
秦氏没料到她的主意竟是打在了江云昭身上,放在扶手上的五指不由慢慢收拢捏紧,“昭姐儿应当是歇下了吧。你改日再来吧。”
“夫人不必担忧。费不了多少功夫的。”
这就是执意要去了。
秦氏沉吟了下,说道:“你去吧。”
眼看着钱妈妈松了口气脚步轻快地去了江云昭屋子,郑妈妈这才急道:“夫人,怎就让她随意进了姑娘屋子?她们那些人可是没安好心!”
秦氏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说,又道:“你带两个婆子在门口留意着些。若是听着里面不对,就冲进去把她制住。”
钱妈妈走到江云昭门口,听着丫鬟的通禀声,面上不由自主就带出了一丝笑意。
听说红月被送官的时候,她着实惊了一跳,万万没料到鱼片粥的事情被发现后,大房竟然就这么干脆利落地处置了红月。
她忐忑了大半天,生怕自己会被查出来,谁料晚上侯爷和夫人竟是出了事,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因着感激菩萨的保佑,晚上她在屋子里足足念了一个时辰的经文。早晨神清气爽地出了屋,才得知侯爷和夫人又被就回来了。一颗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上。
左思右想,钱妈妈深觉不能坐以待毙,得给自己谋条活路才行。这便盯上了江云昭——侯爷唯一的女儿,身份够高,偏偏心善耳根子软,最主要的是年纪小好拿捏。
江云昭倒是没想到钱妈妈最终是被母亲那边给放进来的。不过她明白钱妈妈必然会找到自己这边来,便没进屋睡下,而是继续边看书边侯着。
钱妈妈一进屋,就看到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姿态随意地翻着书页。她稍稍定了下神,噗通一下麻利地跪下了。
“奴婢无意间做错了一件事,求姑娘救命!”
“你这是在跟我说话?”江云昭慢慢侧过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摇了摇头,说道:“我救不了你。”
钱妈妈没想到自己还没说是什么事就这么□□脆拒绝了,呆了一下才说道:“姑娘不知是什么事,怎会就说不行呢?”
“既然是能让你觉得性命堪忧的,必然是大事。既然是大事,我这么小的年纪,又能帮得了你什么?”
钱妈妈神色重新和缓了些,说道:“姑娘身份尊贵,一句话顶旁人十句。侯爷和夫人素来疼爱姑娘,姑娘只要肯为奴婢说项,肯定是没问题的。”
江云昭面露疑惑,“我为什么要帮你?”
钱妈妈愕然,喃喃说道:“姑娘菩萨心肠宅心仁厚……”
江云昭便笑了,“钱妈妈这话说的,不是我,而是祖母吧?”
钱妈妈没想到她油盐不进,正快速想着怎么办才好,就听江云昭干脆地说道:“红缨,送客。”
钱妈妈这才慌了。
如果七姑娘不肯帮忙,侯夫人、侯爷和世子爷,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她忙磕了个头,急急说道:“姑娘饶命,老奴也是一时头昏眼花做错了事情,罪不至死,还请姑娘开恩,帮上一帮。”
江云昭也不接话,只是拿着书册,浅笑着看她。
明明不过是八岁的女娃娃,明明是在笑,偏偏那眼神竟像是能直透人心,看清她所有心思一般。
钱妈妈惊慌之下,赶紧说道:“昨日中午老奴出门办事的时候,听信外面小人的鬼话,买了些鱼回来。谁知那东西是入不得口的,老奴不晓得,竟是还想将它们搁到粥里增添点鲜味……”
她硬着头皮讲这番话说完,本等着江云昭按捺不住接她话,谁料屋子里一片静寂,竟是半点波澜都没掀起来。
钱妈妈额上开始冒汗。
她飞快地抬起眼朝江云昭觑了一眼,看到江云昭神色淡漠的模样,她心里一沉,狠下心来重重地磕了个头,“求姑娘救命!”
过了好半晌,江云昭才说道:“河豚肉是很鲜美,钱妈妈果然好主意。”
她将蔻丹唤到身边,“钱妈妈喜欢吃河豚肉煮的鱼片粥,你去弄些过来,给妈妈吃吧。”又温言对钱妈妈说道:“还请妈妈稍等片刻。这种鱼不太好买,一时半刻怕是寻不到卖家。还请妈妈不要急躁,慢慢等等。”
钱妈妈哪敢接这个话?
她手心里开始慢慢汗湿,正琢磨着该怎么办才好,就听江云昭又把作势要出门的蔻丹给叫了回来:“钱妈妈没回答,许是等不及那许多时候了。这样吧,你去和母亲说一声,就说我们急着寻河豚,让她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托人帮忙买些来。”
眼看蔻丹应了声就要打开门,钱妈妈彻底慌了神,跪行着挪到江云昭脚边,扑到她脚前的地上,泣不成声道:“姑娘,老奴上有老母下有幼子,全家人都指靠着老奴,老奴可不能出事啊!”
“你不能出事,你上有老下有小,那我爹爹和娘亲呢?”江云昭厌恶地别开脸,哼道:“你可是金贵了,竟是不把我爹和我娘放在眼里!”
“老奴并无此意!这事……这事……”钱妈妈欲言又止了半晌,终究是没敢把连氏说出来。
江云昭站起身来,将书册随手一丢,便朝里间走去。
钱妈妈一下子抱住她的脚踝,急急说道:“这事儿是三夫人吩咐老奴做的,老奴只是听命行事。姑娘,求姑娘饶命!求姑娘饶命!”
江云昭慢慢说道:“你确定是三婶?”
“是!老奴哪有本事弄到那东西啊!”
“你做的事情,早已败露。就算我能饶了你一条命去,你以为自己就能活着离开侯府吗?”
江云昭冷冷说完,眼看着钱妈妈嘴唇哆嗦着额头上开始滚落大滴汗珠,眼角开始有些泛湿了,这才稍稍和缓了声音,说道:“我有条明路指给你,单看你要不要走了。”
“什么路?姑娘尽管说!只要能饶老奴一条狗命,老奴但凭姑娘差遣!”
“白玉杯你见过吧?”
见钱妈妈忙不迭地点了头,江云昭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你若是能告诉我昨夜是谁在那杯子上抹了毒,你这条命,我就会给你留下。”
毒?
钱妈妈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下意识就想说自己查不出。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命还在那刀尖上悬着呢,所有拒绝的话就都说不出口了。
郑妈妈凝神细听里面的动静,待到听见脚步声,知道里面的人要出来了,赶紧带着身后的婆子们闪到一边。等到钱妈妈走远,这才吩咐人散了。她回头又看了江云昭房门一眼,心事重重地回了秦氏屋里。
秦氏心中担忧,并未歇着。看到郑妈妈回来,她赶紧问道:“怎么样?昭儿可还好?”
郑妈妈将江云昭的一番作为讲了之后,担忧地问道:“姑娘这是在拿捏钱妈妈。依夫人看,要不要派了人去盯住钱妈妈?万一她做了什么对姑娘不利的事情,就麻烦了。”
秦氏仔细考虑了很久,最终说道:“不必。我看今日昭儿的表现,不像是个愚钝的。这事且由她自己把握。需知我护得了她一时半刻,却护不了她时时刻刻。她能自己成长起来,也是件好事。”
她深深一叹,又叮嘱道:“你们也随时留意着些。虽说我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开始跟着母亲学管家了,可是秦府里上下和睦,又怎是侯府能比的?若有人想害她,就暗中处置掉。若昭儿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就冲动行事,就拦她一拦。须知惩治恶人最忌空口无凭,若是一个不小心,还会被反咬一口。别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主子惩治下人,哪还会有什么“反咬一口”?秦氏这样说,分明指的是其他几房的主子。
郑妈妈心中一凛,肃容说道:“奴婢知道了。”
就在大房众人为了白玉杯暗中活动之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第二日一早,有人登门拜访。
那白玉杯,被他买了去,亲自给侯府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