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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您怎么派宝莹去做事,不派奴婢了?可是奴婢做错了什么,惹了王妃您不高兴?”
宝月给董氏揉着肩,委屈地说道。
董氏舒服地叹了口气,合目说道:“不过是让她与那几个人知会一声,这两天盯紧着点晨暮苑那两个不识抬举的。”
宝月眼珠子转转,问道:“王妃终于要对他们出手了?”语毕,发觉董氏身子一僵,忙又笑道:“王妃先前不与他们计较,他们便当王妃是个好欺负的。如今倒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才行!省得一个个都眼睛长到了头顶上,耀武扬威的,真当自己是这府里头的主子了!”
董氏这才脸色松动起来,“没错。”
她动了动肩膀,指了一处尚还僵疼的,待到宝月去按揉那处了,便说道:“桃姨娘跟了我几十年。临了到死了,却还帮我一把。念在她一片衷心,这事儿成了后将她葬了吧!”
宝月赶紧道:“王妃的意思是现在去晨暮苑要人?”
“不。得有个恰当的时机,方才可以。”董氏万年冷淡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怎么要,也是门学问。要的时机恰当,方法合适,才能起到最大的效果。”
不多时,宝莹来禀。
见王妃还在让宝月按揉,没有让宝月出去的意思,宝莹便上前禀道:“人已经派出去了。只是大少爷要去户部,那些人说就算跟了去,也没甚收获。故而分成两批,一边人随时候命,甚么时候大少夫人出门了,他们便尾随着。另外一拨,就跟着大少爷身边的长随出城了。”
“出城了?”董氏猛地睁开眼,坐直身子,将宝月的手一掌拍开。
“吩咐下去。让他们几个别去管那小丫头了。左右她现在每天待在府里不出门,就让他们都去户部外头候着,务必要将那混账给盯牢了!我就不信,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还能诸事不管,让那些个男人向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汇报事情!”
董氏作出这些命令的时候,十分胸有成竹。只是出乎她的意料,那个‘混账’,还真的一点事情也不管,每日里上衙下衙,除了户部和王府外,就只去宫里转转。
而那些长随,平日里在府中进进出出,经常往晨暮苑去……居然一次户部都没到过。
虽说她派了府里的亲信家丁去跟踪廖鸿先的长随。只可惜这些家丁,马不如对方的品种好,驾马技术不如他们高。再加上长海他们跟在廖鸿先身边多年,早就练出了一身的本事,甩掉后面跟着的苍蝇易如反掌。所以,基本上,一到了郊外,这些人就把那几个长随给跟丢了。
如此这般循环往复。
于是几天下来,事情居然没有丝毫的进展。
这天早晨,董氏终于彻底黑了脸。甩手一挥,将妆奁盒子给掷到了地上。
镜子裂开,瓶瓶罐罐碎了一地。里面的脂粉洒了出来,混在一起,红红白白煞是好看。
屋里人齐齐噤声,谁也不敢多言。
——王爷和王妃的关系虽然还算不错,但是,王爷对待王妃,绝对不像世子爷待世子妃那般全身心地信赖。
别说让自己的长随将事情尽数向媳妇儿汇报了……就算是近日喜欢上什么、准备买些什么贵重物什,这样的小事,王妃去问,王爷都不见得会告诉王妃。
也难怪王妃听了那些话后,会气愤至此。
这个时候,人人都提心吊胆着。就连受宠的伶牙俐齿的宝月,也一声都不敢吭。
“这几个人太不中用了。尽数撵出府去吧。”许久后,董氏如此说道。
“可是,里面有三人是府里老人了,在王府做了二十几年。如今人至中年却……”
“既然老了不中用了,就不要逞能答应这些差事!”董氏的语气犹如腊月里的寒霜,冷彻人的心扉,“给他们每人十两银子,都打发走。”
宝莹刚才大着胆子说了一句,本想是会□□效果,谁知王妃丝毫都不念旧情。
如今听了董氏的话,她心里头更加寒凉,忍不住又道:“若是他们不肯收呢?奴婢刚才听他们说,世子爷身边的人身手极好,他们不是故意将差事办砸。王妃不如听听他们的……”
“够了!”
董氏呵斥一句,正欲斥责宝莹,旁边宝月娇娇说道:“哎呀,宝莹你这个没眼力见的。那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和你说?可不就是希望你能在主子面前替他们求情么?你素来心慈,他们就来拿捏你。你倒好,竟是傻傻信了!要我说,你就不该听他们几个人说了什么。只管由着他们去。别他们做砸了差事,却非得惹了你讨人嫌!”
宝莹知道宝月这是怕她也受牵连,特意来帮她说话。
这个时候若是再犟着,反倒要连累宝月也吃数落。
宝莹直直跪到了地上,也不说话,接连朝着董氏磕头。
董氏寒着脸一言不发,并未让她起身。
宝月方才帮了她一把,这个时候却也不敢再吭声,生怕再出声反倒帮了倒忙。
众人静默大气都不敢出。
阴凉凉的屋子里,只有咚咚咚的磕头声回响其中,硬生生让这屋子更添了几分寒意。
二十几个磕下去,宝莹头痛头晕,恶心想吐。身子晃了晃,栽倒一旁。
董氏瞧了眼她额头上的血印,这才淡淡道了句“够了”,又对宝月道:“你寻了总管,让他去外头找些擅长追踪的人。什么道上的都可。务必要将城外头的事情给搞清楚!”
宝月忙行礼应下。
董氏看着满地的杂乱,心烦不已。拂袖而走,往厅里行去。
众人听出她声音里隐含着的巨大怒气,各个低眉敛目,谁也不敢驳一句,只悄悄地随后出屋,各司其职,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去了。
听到脚步声远去,宝月一把拽起宝莹,劈头就骂:“你当你自己有几个脑袋?十个?二十个?告诉你,姐姐我也就能救你一次,下一次你想找死,可别挑我在的时候,省得拖累了我!”
宝莹讷讷说道:“你说,王妃怎么就一点都不顾念旧情呢?”
宝月本想说‘你傻了啊看看桃姨娘的下场就知道王妃不是个顾念旧情的人了’。最后她忍了半晌,还是没有说出这句,只道:“王妃自有她的主意。你想管,管得着吗?”
说罢,理也不理宝莹,兀自哼着曲儿出去做事了。
王府总管倒是真听话,去坊间寻了些三教九流之辈来做此事。没多久,事情竟还真的让他们给办成了。
不过,却并非查出长海他们去郊外去了何地、做了何事,而是江云昭这几日有所行动,出府了。而他们,暗暗跟着江云昭,查到了她这次出去所到之处。
“她去了哪里?”
“陶然路尽头的一户宅子。少夫人并未进去,只是在外头望了会儿,大概有一盏茶时间,就离开,回府了。”
事情好不容易有了一点曙光。董氏心下安慰,也不去计较这次之所以有所进展,是因为江云昭主动站了出来,“赏!凡是有功之人,尽数有份!”
“也不知道少夫人去那里做甚么。”待到其他人都退下后,宝月看董氏心情不错,便小声说道:“听说那个地方风水不好。十个宅子能空掉九个。阴森森的,怪吓人。平时都没人去。”
她这话倒也并非虚言。
陶然路在京城边上,是一条很小的街道。那条路上有十几个小宅子,几乎没人住。起先是有三四户人家住进去,可惜每次住进去的人要不了一年就会家中莫名死人。不过两三年过去,这几户就都搬走了。
后来又有人不信邪,搬进那条街去,家中亦是会发生这种状况。自然也赶紧撤离。
久而久之,大家都只道那里风水太差,不适合住人。虽说这些宅子早已都有了主人,却没人肯住进去。一条小街,竟是成了鬼街。
若是平日,这种话语董氏是懒得搭理的。可她心情颇佳,便好生说了几句:“那有甚么?既然不适合住活人,那么总是适合住死人了。她这样过去,八成也不是为了活人。”
宝月看董氏能淡笑着说话了,心里头一块巨石落了地。
前些天王妃每日里绷着个脸,一个目光都能把人骇死,当真让人无法承受。如今这般看来,倒是有所好转了。
“这些人不错。让总管与他们说声,继续好生盯着。特别是出京的那几个。就算是没法跟过去看他们去了哪儿,好歹盯牢了人,只要他们从郊外带些大的箱子袋子回来,就赶紧回禀。”
宝月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王妃的意思是……”
“那丫头既然准备找个好地方把桃姨娘埋了,我们就给她个下马威。”董氏眉目舒展,说道:“提前找出尸身运来的时间。我们务必要在她将尸身运过去准备埋掉的时候,将她抓个现行!”
宝月总觉得这事不太对劲,“若是桃姨娘真的在郊外出了事,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地挪回来?”就地埋了岂不是更加省事?
“这你就不懂了。”董氏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嘴角浮起讥诮笑意,“桃姨娘是个心大的。你当她会乖乖受死,不为自己铺条后路?依着她的性子,少不得会做出些出卖我的事情,然后以那为条件,让自己有个妥帖的身后事。”
“可万一到时候少夫人不亲自过去,只派了下人去做,岂不是我们也奈何不了她?”
说到这个,董氏就十分心烦。
其实依着她的计划,能够在郊外找到桃姨娘的尸身,然后先发制人,去官府告那小两口一个‘私自用刑害人致死’的罪名,然后将事情闹大,最为妥当。
当他们的名声都坏了的时候,任凭宫里头的人怎么努力,周遭的人还是能看清这两人的真面目的。
偏偏那个混账小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手下竟是这般厉害,无法得知尸身所在……
想到先前计划的失败,董氏心里头便一阵阵发堵,噎得她寝食难安。
好在那臭丫头自己先露了破绽。她必然要好好把握,拿住这个机会!
如今宝月的话触了她的逆鳞,董氏神色再度变冷,淡淡道:“她财大气粗,既然肯亲自过去查看屋子,便是准备买下那处了。花了那许多银子为了个死人,难不成她还不准备过去看看成效?”
先前总管禀告的时候就说了,江云昭看上的那处宅子,查不出房主是谁。应当是身份较高的。
若江云昭把那地方买下来,应当得花去不少银子。
宝月再不敢说反驳的话。
她想想好似也说得通,就也不再多纠结。生怕董氏冷落了她,再狠力地赞了董氏一通,这便出了屋子去传话了。
这日,风和日丽。
红莺特意查了黄历,上曰,诸事大吉。
红莺给江云昭绾发的时候,就将这个告诉了她。
江云昭笑着说道:“今日可是好了。一会儿去了那边,肯定十分顺遂。”
李妈妈正在屋子里,愁眉不展地道:“夫人也太心大了。竟然就这么去到那处地方。要知道,那里风水不好,还死过好些个人。若是过去的时间久,少不得要沾上些晦气。”
江云昭还未开口,红莺已经扬声道:“妈妈您也太心小了。夫人是个什么身份?就算是牛鬼蛇神来了,也不敢近夫人的身!”
李妈妈被她气笑了,佯怒着扬手拍了她一下。
几人会这样毫无顾忌地说话,自然是因为红燕此刻不在屋子里。
那天红燕得知了桃姨娘被董氏冷落的真实缘由后,就赶紧告诉了江云昭。
江云昭为了表彰红燕的功劳,赏了她几两银子,又特意让她做了个院子里的小头目。
——针线班的领头人。
说起这个针线班,其实是廖鸿先前些天看江云昭镇日里窝在屋子里绣花,生怕她绣得伤了眼,特意调了几个手艺不错的绣娘来府里,专门给她绣些平日里突发奇想突然就想要的绣品。
那样,江云昭便再不用自己动针线了。
江云昭哭笑不得,跟他说那是她其实不是为了绣东西,不过是练练手罢了。廖大世子却不听,只怕她累着了,非要把人留下。
“这几人我是特意调来供你差遣的。若你不肯,尽可将她们辞了。”廖鸿先如此说道。
那些绣娘也在场,就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江云昭。
江云昭无法。就将人留了下来,组成了一班人,拨了个小跨院给她们住下。
因着这几日长随们随时会来,江云昭不耐烦应付红燕,索性将她调去了与那些绣娘在一起。
说是管理那些绣娘,实际上不过是个空头的职位罢了。
江云昭早已答允绣娘们,若是她没有要用的东西,她们尽可绣些其他自己想绣的绣品。
——这些卖出去后的银子是她们自己的。可是能贴补自家家用的。
如今有府里的例银拿着,再多绣出来的,每一样都能另外得银钱。有谁还要浪费时间?
绣娘们感激地谢过了江云昭,每天从早忙到晚,也没甚空闲搭理其他的人。更何况江云昭暗中嘱咐了,对着红燕,她们要守口如瓶,最好甚么也不说。
红燕去了,又不知道她们手头的东西不是给江云昭的。半点话插不上,在那里每日闲逛着,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撇去了红燕这个心不在晨暮苑的,其他人说起话来,就随意多了。
江云昭见李妈妈和红莺笑闹时,眉目间的愁容依然无法散去,就道:“这个也不用太担忧。我要去做的事情没那么凶险。不过是给人引个路、搭个线罢了。无甚可怕的。”
长随们每日来回话的时候,封妈妈和李妈妈尽皆在场。自然知道其中不少事情。
不过这些计划,却是每日里廖鸿先下了衙后,小夫妻俩在床头上悄声说的。长随那边,廖鸿先每天走前会与他们见一面,将两人商议好的事情告诉几人。
故而,李妈妈她们并不知道计划的具体细节。
如今封妈妈忙着准备等下江云昭要出门时用的车马和一应物品,只有李妈妈在屋子里伺候着,她不免有些担忧。
只是主子坚持,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道:“长海他们几个如今在府里候着,左右也没什么事情要忙,不如让他们跟了车子去,权当是个护卫了。”
红莺笑道:“妈妈您这话可说晚了!今儿早晨世子爷走之前,就将这话吩咐下去了!长海他们留在府里哪儿都没去,您道是为了什么?”
李妈妈这才大大松了口气,面上神色松缓下来,“世子爷是个好的。”
“可妈妈您刚开始的时候还看不惯他呢!”红莺打趣道。
李妈妈恍惚了下,这才记起来红莺说的是什么。
——小夫妻俩刚刚成亲的时候,世子妃常常累得起不来身。她这便对世子爷有了怨气,说了些逾矩的重话。
李妈妈顿时面露尴尬,又不轻不重地拍了红莺一下。听红莺夸张叫着“不疼不疼”,李妈妈想了想,也没有去说她甚么。
今日夫人去到那陶然街,她很是担心。红莺不过是看她心情不好,想活跃下气氛罢了,倒也没甚过分的。
一切准备妥当后,江云昭便坐车赶往陶然街。
虽然在屋里的时候,红莺看上去十分活泼,没有任何阴霾。可到了车子上路后,她比谁都紧张。不停地追问江云昭,是不是真的没事。
“夫人,您可真得保证没事才行。不然的话,就算您伤了一根毫毛,奴婢也就没脸回去见侯爷和夫人了。”
她口中的侯爷和夫人,自然是江云昭父亲母亲。
江云昭并未回答。
她一直浅浅笑着,用和缓平静的语气说着府里的一应安排。
红莺被她口中的话吸引了去,渐渐不那么在意一会儿的事情,便也没那么紧张了。
陶然街风景秀丽,绿树成荫。若不是有那些怪异传闻,其实是个十分不错的居住之处。
江云昭下车后,环顾四周,再次惋惜地暗暗感叹了下,这便微微敞开一点车门,好让车子里的大箱子能够露出一点边角来。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又有马车停了下来。
看到董氏从车上走下来,江云昭面露惊愕,“王妃?您怎么来了?”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往车子旁边靠了靠,好似在遮掩车上的什么东西。
董氏心中有数,暗暗冷哼,嘴角微微勾起。
她今日会来,是因为昨天晚上有人回禀,说是廖鸿先的长随们下午回来时并未全部骑马,而是三人骑马一人驾车。
骑术那么好的几个人,为什么偏偏要驾了个车子?
其中必然有鬼!
董氏当晚就安排下去,准备好第二日出行的一应物品。又匆匆写了几份私信,给了最为相熟的八位官夫人和世家夫人。
信中说,若是第二日早晨她遣了心腹紧急叫她们出来,还望好友们能够帮帮忙,赶紧出行,也好为她作个见证。
——她想要让人见证的,自然是江云昭私自运来尸身,悄悄掩埋一事了。
她早已查阅过黄历,明日是个好日子。今天江云昭让人将东西运来,定然是准备第二日行事的!
送信之人陆陆续续回到府里。
除了一位夫人家中有人生病,无法前来。其他七位尽是答应了她。
董氏这才安下心来。
晚上居然一夜好眠。早晨起来,神清气爽。
果然不出她所料。
今早晚膳后,就有人来传话,说是晨暮苑那边有动静,少夫人的马车已经出了府。
董氏立刻起身,遣了自己身边得力的七人,带上她昨晚就写好的急信,分别去请那七位夫人。
她不想江云昭提前发现后有所提防,便抄另一条远近差不多的路赶去陶然街。
如今看到江云昭震惊的样子,董氏只觉得大快人心。
她慢慢踱步到江云昭的跟前,瞥了眼江云昭身后的马车,淡淡嗤了声,说道:“世子妃车子上装的是什么?竟是这般地遮遮掩掩、不敢示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