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省重庆城内。
最近几日总督府中一片愁云惨淡,朱燮元虽然没有同意立即决定和奢军决战,但是却派遣斥候随时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通过传回来的消息不难推算出,奢崇明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
大规模的兵马调动已经开始,但他却没有去找孙传庭的主力军决战,而是直接南下深入贵州。
剑指毕节,遵义等几座明军控守的城市。目的不言而名,打通奢军与水西安氏之间额道路,从而连成一片,形成燎原之势。
情况正在向着朱燮元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了,这也从另一面可知,水西安氏和奢崇明早有勾连,已有异心。
之前朱燮元已经在贵州的毕节,遵义等地派遣了重兵,防的就是这样的局面出现。
如今看来不能再等了,必须要有所行动。
议会厅内,今日站满了人。
巡抚徐可求,总兵杨俞茂等具都在此。
看着在场中聊聊无几的武将,朱燮元心里暗叹口气。之前的一干人马已经被他分批调遣出去把守各个关隘,如今手底下只有杨俞茂这样一个样子货的武将可用。
“如今奢崇明已经南下,我等既身居此位,当以身为国效力。”
“本督已经决定......”
话还没说完,门外一个传令兵便快速禀报道。
“督师,急报!”
朱燮元眼皮子一跳,这几天只要一听到急报二字心中就忍不住打鼓。
难道奢崇明又有什么新的动作。
“何事?”
“陛下已经亲率三万大军向四川而来,如今已至山东境内不日便可抵达。让小的特来转告陛下口谕:诸位爱卿当精诚团结,结为一心,剿灭叛军。希望朕到四川之时,便是尔等胜利凯旋之日,到时朕必为尔等设宴庆贺,论功行赏。”
话说完后,整个大厅内全是一片出奇的安静,所有人都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们大多数只听到‘陛下已亲率三万大军向四川而来’,之后大脑便一片空白,剩下后边的却再没人关心。
所有人的脑海里只有一句话:陛下竟然亲自来了?
过了片刻,朱燮元才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激动,他曾经也奢望过陛下亲自来平叛,自己只在陛下面前做一个出谋划策,听候差遣的臣子便可,不用出尽风头,还能得到陛下赏识。
可是他也知道那终究不过是黄粱一梦。
而如今却没有想到奢望竟然成了真,仿佛一瞬间有了主心骨一般,朱燮元恢复严肃的面容,大喝一声。
“众人听令!整军备战,三日后即刻出发,与那奢贼决一死战!”
“传令给各省援军,若如不按时抵达,军法处置决不轻饶!”
之前还能忍受着各省援军的拖沓,现今不妨碍朱燮元借着陛下的威慑狐假虎威一回。。
川南泸州境内。
奢崇明率军正在此地暂时休整。
一个乔装打扮过的小厮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只见奢崇明听完后却久久没有任何动静,眼神中有些呆滞,良久后喉咙才动了动,不确定的问道。
“那天启小儿真的率军亲自来了?不会是你家老爷的消息有误吧。”
那小厮解释道。
“我们家老爷无论是朝中,还是地方上,耳目遍布大明,这样重大的事情绝不可能弄错。得到消息后便立刻遣小的前来转告于大人您。”
完了,全完了!
奢崇明无力对那小厮摆了摆手,让其退下,一时有些失魂落魄。
别人不清楚他的实力他自己可是知道的,之前精锐部队损失一半,已经是元气大伤。
现在虽然再次裹挟了十几万之众,但是战力究竟如何,他比谁都清楚,那就是一群炮灰。所以他才会急着和水西安氏暗中联系,希望壮大自己的实力。
之前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和朱燮元暗中达成的某种默契协定,可是现在大明皇帝亲自了,那一切都将作废。
沉思片刻,奢崇明知道,不能再等了,即刻攻取毕节,遵义等地,和水西安氏连成一片。
否则只能是被剿灭的危险。
本来保持着某种微妙平衡的四川省,此时却因为一则消息瞬间变成了炸药桶,战事在这一刻变得紧急起来。
双方开始变得剑拔弩张。
南直隶淮安。
此地乃是京杭大运河与淮河的交接处,商贸异常繁华,是南北东西的重要交通枢纽。
今日淮安城中一家名为‘客悦来’的酒楼却不似往日那般生意兴隆人声鼎沸,罕见的挂起了歇业的牌子。
有经验的老顾客看到这里便明白,这座酒楼不知被那位大人物给全包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座酒楼整个全都被包了,但不同的是,不是一位大人物所为,而是很多大人物。
此时一座奢华的包间中,做着不下二十人,细数之下全都是跺一跺脚整个江南都要颤三颤的人物。
魏国公徐弘基和其子徐文爵,西宁侯宋裕德,灵璧侯汤国祚,安远侯柳祚昌,临淮侯李弘济等等十多位开国勋贵都在此。
不仅仅有勋贵,各地有头有脸的名门富商也不再少数。
江浙吕氏,淮安本地的孙氏,湖广德安的王氏等等。
安静的酒楼中,一股压抑的气氛在不断的蔓延着。
过了良久之后,才听到灵璧侯汤国祚咳嗽一声说道。
“今日我们聚集于此,是商议对策的,不是在这大眼瞪小眼。”
“都说说吧,陛下将要亲临,诸位可有什么想法?”
本来已经行将就木的魏国公徐弘基,之前还在那昏昏欲睡,此时听到终于有人开始说话,浑浊的眼睛微微的睁开,看了一眼灵璧侯,嘴角挂起一丝淡笑。
本来在场的众人就属魏国公的爵位最高,理当该他组织众人,然后率先发言。
然而徐弘基却一点也不积极,来了之后只是在哪打瞌睡。
被逼无奈之后灵璧侯汤国祚只好率先发言。
看到终于有人说话了,安远侯柳祚昌终于忍不住大声嚷嚷着。
“还有啥好说的,现今漕运断绝,之前负责押运漕粮和货物的船只全都被陛下征调来运兵了。这损失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没错,船上还有很多不易保存的货物,耽搁时间太久容易腐烂!再则,货物如若不能按时送达,违约之后所需赔偿也是一笔不小的损失。”江浙吕氏跟着附和道。
吕氏掌舵人其实内心远比他表面上更紧张。
之前他还曾去河南拜访过自己的老朋友,探讨陛下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当时他天真的以为凭借自己手中掌握的资源足以将四川打造成第二个辽东。
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当今这位陛下年纪轻轻竟然有这样的魄力,亲率大军去四川参与平叛。
这使得他之前的种种谋划全都泡了汤,不用想也知道,四川境内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和吕氏有相同想法的人在场的还有几位,不过他们却全都是商贾,没有一个勋贵。
很显然,商贾们的暗中动作并没有带上勋贵们一起发财,此时这些商贾们竟然开始隐隐有些后悔之前的决定。
徐弘基之子,魏国公世子徐文爵说道。
“损失些财务倒也无妨,想必以在座的身家这点损失还是承担起的。重要的是沿岸的各处粮仓,这账目......”
说到这里众人全都明白了,徐文爵也没有再将话说透,而是指了指东北方向,说道。
“很多都流入了那边。”
“若是被陛下查出来的话,那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啊!”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众人呼吸全都一滞,心跳都快了几分。
他们谁不知道这是死罪,可是面对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高出市价几倍的价格谁不心动,建奴就不说了,辽东的明军手里所掌握的财富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最近几年随着辽事愈发紧张,军费也跟着水涨船高。
整个辽东全然成为了一个白银的聚集地,在座的各位谁不心动,谁又没有参与。
“不能再让陛下继续南下了。”德安王氏幽幽的说道。
嗯?
众人全都嗅到了这句话中危险的气味,哪怕一直在打瞌睡的徐弘基都睁大了眼睛看向德安王氏。
德安王氏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这了,才说道。
“据报,陛下现今已经进入了山东境内,听说山东的白莲教最近些年挺猖獗的。”
众人的心更是跳的厉害,他们隐隐已经猜到了什么。
魏国公徐弘基不再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忽然坐起了身子,眼睛直盯着德安王氏,厉声问道。
“姓王的,你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这层窗户纸终于被捅破了,众人全都一脸惊悚的看着德安王氏。
只见德安王氏一脸淡定,微微一笑,说道。
“国公爷哪得话啊,您就是借小的十个胆小的也不敢啊。”
说着,身子前探,压低声音对众人说道。
“小人的意思是,白莲教不是在山东闹得挺欢腾嘛,若是在陛下到达山东的时候他们发生了叛乱,想必陛下不会一走了之而置之不顾吧。”
“就算最终平定了叛乱,想必也已经是一年半载之后的事情了,到了那时陛下是否坚持南下可就不好说喽。”
听到这里,众人心中全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细细想来这个计划又觉得可行。
转而一脸热切的望着魏国公徐弘基,等着他挑头。
却不想徐弘基将拐杖重重的敲打在地面上,厉声说道。
“我世代享受朝廷隆恩,替陛下镇守南京。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恕老朽不能奉陪!”
说着,站起身来就向外走去。
走了几步看到自己的儿子还坐在哪里不动,怒声喊道。
“逆子,你要执意留在此地和这些人同流合污吗?”
此时在场的人脸上全都变得极其难看。
一脸尴尬的徐文爵只好站起身来,对着众人拱手道。
“诸位见谅,我父最近年老昏花时有乱语,回去后我自当好生劝诫。”
“见谅啊见谅。”
“逆子!”一声更大的咆哮传来。
徐文爵不敢耽搁,赶忙小跑过去搀扶着父亲下楼。
直到再也听不到魏国公父子的吵架声后,江浙吕氏才幽幽的说道。
“前些日子老夫就听说山东境内常有锦衣卫在暗中调查白莲教一众。老夫和其教主徐鸿儒有过接触,若是将此事告知,想必......”
众人还正在发愁不知该不该这样做呢,想不到这爷竟然已经开始安排该如何做了。
这使得众人眼前一亮。
这时德安王氏却在一旁故作夸张的摆着手说道。
“之前王某还有些信心,只是经魏国公这么一闹,恐怕消息迟早是会传到陛下耳朵里的,不成喽,不成喽。”
“诸位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传到陛下耳中!”一众勋贵们互相对望了一眼,齐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