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侣见到寇谦之的样子,缓缓闭上眼睛:“师父曾说过师兄才是最具慧根之人,吾以前不甚理解,现在却是明白了。”
他对着寇谦之念了声佛号。
“师兄去吧。”
寇谦之点头,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等寇谦之离开,僧侣摸出怀中的一个绣着“卍”字的香囊。
“秀英,师兄说的对。”
“吾虽苟活之下,能救治我们的孩子。”
“但眼下,吾若再继续苟活,关中可能要多千千万万个六尺之孤了。”
僧侣抚摸着手中香囊,闭上眼,两行清泪缓缓自眼角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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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谦之来到长安的皇宫中,迅速把自己听到的话都给刘义真重复了一遍。
刘义真听后皱着眉头。
“韦阆这是要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老虎不发威,他真把刘义真当做小猫咪?
“韦阆是傻子吗?他以为他让韦阳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为何他明明那么普通还那么自信?”
刘义真已经猜到了在寺庙中的多半是韦阳。
不过哪怕是韦阳出面“解释”是受了刘义真的指使,其他人就会信?
嗯...
好吧,可能真的有人会信。
世家有的时候理智的如同机器,但有的时候,他们也是最容易被带跑遍的一帮人。
被带偏不是因为他们傻,而是他们对于任何威胁到自己的事务都会以最快的速度清除。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这是统治阶级面对有可能动摇自己地位的人或物时做出的最佳选择。
现在的刘义真虽然这小胳膊小腿,和世家掰手腕都困难,就更别说消灭掉世家。
但一旦韦氏向其他世家传达出刘义真要对世家动手的信号,无论真伪,这都会成为刘义真与关中世家的一道裂缝。
在眼下刘义真力量薄弱,关中群狼环顾的情况下,这裂缝很可能会演变成巨大的黑洞,把关中重新搅的一团糟。
“娘的!这帮世家真是狗东西,办正事的时候没他们,当搅屎棍搞阴谋诡计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精!”
这完全是司马家带的好头...
大家都不搞事业了,全去盘算怎么弄死敌人壮大自己,这样的大背景下国家能安稳才是见鬼了。
不过万幸...
刘义真心有余悸的看着寇谦之。
老神棍不愧是未来的道教扛把子,光人家这情报能力便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寇谦之此时早已恢复成嬉皮笑脸的样子:“公子,那人还在寺庙中,要不要现在把他抓起来?”
只要把韦阳先一步抓住乃至杀死,韦阆的一切栽赃陷害都将是一场空。
“不急...”
刘义真可不是什么被毒蛇盯上还无动于衷的傻子。
相反,抓住机会一举弄死对方才是他的一贯准则。
“给我盯着寺庙,看韦阆什么时候把韦阳放出来演戏!还有...听过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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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薛、韦二氏快要将所有矛盾一起爆发时,一个消息传来——
韦阳有下落了!
而且不在别处,正是在长安附近的一处寺庙。
这个耐人寻味的位置马上让一直关注此事的众多世家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但此时的薛、韦二氏族人却没时间想那么多。
在得知韦阳的踪迹后,两大世家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佛寺。
青烟袅袅,
佛音阵阵。
这座在长安名声不显的佛寺成了今日关中的主角。
这几日憔悴了许多的薛老吩咐薛氏族人:“等找到那韦阳,直接拿下!若韦氏阻拦,直接杀了便是!”
“诺!”
韦阳活着,就是对薛氏最大的侮辱!
同时,韦阆今天也是特意掺和进来,他也吩咐自家族人:“见了韦阳直接擒住便是,但切记不可杀他!”
“诺!”
韦阆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
两大世家的人马几乎同时到达佛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薛老看着韦氏众人,冷笑几下:“怎么?韦氏来的这么快,莫非是来包庇自己的族人不成?”
韦阆此时则完全进入了状态:“薛家主,你难道不感觉此事颇为蹊跷?”
“呵!”
薛老怒视韦阆:“有何蹊跷?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这是汉高帝太祖皇帝时便留下的关中规矩,尔等莫要想着替韦阳开罪!”
韦阆听了居然开始点头:“薛家主说的有理!不过......”
“父亲!休要听他妖言惑众!现在找到韦阳那贼子才是要务!”
跟在薛老身后的薛安都双眼赤红,打断了韦阆的话。
自从看到薛永宗变成那副模样后,薛安都便一心只想着喝韦氏血,啖韦氏肉,其他都是浮云。
薛老也反应过来,不再和韦阆并行,而是去寻韦阳了。
韦阆看薛安都组织了自己的“铺垫”,眼中冒出几分怒火,但很快便被他压制下去。
“河东薛氏...先让你们过几天好日子!”
心里嘀咕了几句,韦阆也开始装模作样的寻找韦阳。
不出所料。
韦阳还是被薛氏先“找到”。
当找到韦阳的时候,韦阳正在一个偌大的佛堂处搂着一个女子沉醉于酒色当中。
为报仇来此的薛安都看到这一幕,感觉有些上头。
“狗贼!汝害我兄长致残,现在居然光天化日之下行苟且之事!看吾砍了你的狗头!”
薛安都抽出腰间环首刀,直接朝韦阳杀去。
韦阳似乎早有准备,见薛安都亮出凶器,立马把怀中女子推开,丢到薛安都面前,同时自己慌忙躲闪。
躲闪中,韦阳似乎有些“慌不择路”,一头撞到了刚刚踏入此地的韦氏族人。
“拿下!”
韦阆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下令让族人拿下韦阳。
薛安都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追上来后,手中动作没有半点迟缓,直接朝着韦阳面门劈来。
“锵!”
钢铁交鸣之声响起,却是一个韦氏族人挡住了薛安都致命一刀。
薛安都瞪着那人,开口讥讽:“怎么?你们韦氏还是要包庇这个混蛋?”
韦阆此时出面:
“韦阳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但他毕竟是我韦氏族人,吾有些疑问尚未有人能解答,不知能否等我问完他一些事情,之后韦阳便交予薛氏,任杀任剐吾等绝不插手!”
薛安都还想说什么,却被薛老拦住。
韦阆既然已经承诺了把韦阳交给薛氏,便已经算是认怂了。
这样的话也就是薛氏取得了胜利!这个时候让韦阆问两句话也是无可厚非。
韦阆来到韦阳面前,神情凝重:“韦阳!汝可是断了薛氏族人手指?”
韦阳被韦氏族人按住,一听韦阆问话却是痛哭起来:“家主!吾一时鬼迷心窍,吾错了!吾错了!”
鬼迷心窍?
这四个字一出哪怕是薛氏也察觉到不对。
韦阆的声音严厉了几分:“怎么鬼迷心窍?难道不是你虐待了薛氏族人?”
韦阳赶忙摇头:“家主!吾又不傻,便是给我十个胆子,吾也不敢虐待河东薛氏的族人啊!”
“等等!”
薛老忍不住插话,这让韦阆眸子中流露出几分欣喜。
“汝是说,汝知道永宗的身份,而不是把他当普通庄客?”
韦阳畏惧的看了薛老一眼:“自然...”
薛老从愤怒和仇恨的泥潭中勉强抽回一些理智:“汝知道永宗的身份,为何还敢伤他?”
韦阳连忙给薛老磕头:“是小的鬼迷心窍!当时那薛氏族人来我韦氏做庄客的第二天,便有人给了吾一箱金子,足足有百两之多!”
“那人吩咐我断了薛氏族人的手指,之后又让我逃离韦家,把我安顿在此地...吾所言都是真的!若说半句假话,便让我韦阳不得好死!”
所有人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置信这件事的背后居然另有隐情。
就连薛安都此时也不再对韦阳喊打喊杀,而是颇为急迫的问道:“当时吾和吾永宗大哥都是第一次来长安,怎么可能会有仇家?”
韦阳被压在地上仰视着薛安都:“我也不知道,那人极为神秘,没留下什么别的话。”
这时韦阆出来唱红脸:“贤侄,你好好想想你到了长安后有谁得知了你的踪迹?”
薛安都脑门青筋直爆,闭上眼睛努力思索。
“在长安我们只去了官府那里报名,再就是各处坊市...”
官府!
这时,韦阳适时的插了一句:“对了,吾想起来了!找我的那人腰间似乎挂着一块玉印,我就说一般人哪有把印章时刻挂在腰上的!”
整个佛堂如同死寂一般。
所有人脑海中都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