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啸与清泽对视了片刻,她终于还是走了出去,笑着问道:“你没把茱萸杀了吧?”
“在你心里,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是吗?”
清泽的声音如往常一样温柔又冰冷。
“所以你把我送到邪修这里来。”
余啸摸了摸头,“反正你在正派那边日子也不好过,我觉得在这里,你可能会过得开心一点。”
“这么说,你确实是为我着想过。”
清泽很惊讶他自己现在的平静。
他来这里的前一刻,都没有想好自己到底要怎么办。
他设想过很多行动,其中包括要杀掉余啸,或是把她羁押一辈子。
但现在真看到了她了,他发现自己只想和她说说话。
或许在心底,他已经开始接受现实,知道他的所愿终会成空。
看到余啸那张他朝夕相处,却又陌生的脸,他的胸口微微发热,有些被刺痛的感觉。
啸儿不爱笑,总是一副张狂的表情,凝视他的时候却无比温柔,让他觉得温暖。
余啸直到现在脸上都挂着微笑,但看他的眼神充满了警惕。
清泽有些困惑。
他明明是按照自己印象中的余啸做出的啸儿,但啸儿和余啸,除了长得一样,给他的感觉完全是两个人。
“当然了。”
余啸的声音打断了清泽的沉思。
“我还是希望你过得好的,毕竟——”余啸刹住了话头,呼了一口气。
清泽心里很慌。想要知道她未说出来的话,又害怕听到。
“走吧,”他往旁边让了让,等余啸过来,“去取惟觉露。我答应了茱萸。”
余啸见他一直到现在都很平静,就跟了过来。
这都过去将近千年了,也许他早已把他们之间的恩怨放下了。
两人这样一起走,还是在飘山界,余啸带清泽去找不存在的蒲英草时。
从一开始,两人哪怕做着同一件事,心中所求所想,却完全不同。
“是啸儿告诉你的吧?我觉得茱萸不会出卖我。”余啸第一次和清泽修为相当,比较放松。
清泽微微点头,温柔地笑着,宛若仙子。
“啸儿找不到你,回去发脾气,我询问后才知道你来了。我见茱萸神情不对,一问她就说了。你不用责怪她。”
余啸撇撇嘴,“我责怪她干什么,你现在都化神了,就你的诉衷情近,谁能挡得了?你也别为难她。”
清泽摇摇头,“我并未对她使术,我知道她不会欺骗我。”
余啸有些诧异,清泽似乎很信任茱萸。
这倒难得,他是连与他合作那么久的童时锦都难以信任的人。
不多时,到了阴灵地。
阴灵地看上去就是普通的一块潮湿土地,但阴寒刺骨。
两人各自找了一块地方坐下,都用灵力温煦着身体。
清泽服下两粒丹药,似淬玉白的脸色才恢复一些红润。
“你取惟觉露,是想救谁?”
余啸思索一番,把南宫和的事情说了出来。“物伤其类啊,我想尽我所能救他。”
是一个男人。清泽以为自己会很难过,却不是那么回事。
伤感的情绪像是冬日清晨的薄雾,透过衣衫,侵在肌肤,却没有再深入。
“余啸,你现在是不是进阶很难了?”清泽突然问道。
余啸偏着头,诧异地看着他。
清泽若有所思道:“琴虫那个时候,可是吃了不少东西。妖王的神魂,化身修士的真魂,你可能找不到那么多。”
余啸不明白清泽说这些的用意,耸了耸肩,故作轻松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我肯定能想出办法来的。”
清泽半眯着眼,片刻之后,翻手拿出一封玉简。
“这是坤之南给我的,放逐者的歌谣,我破解出来一些,里面提到一处密境。”
余啸垮着脸摇了摇头,“别给我提密境了,我在一个秘境里呆了整整三百年,我再也不想去什么秘境了。”
清泽看着她,脸上又白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幽光,心中沉淀着厚重的忧伤。
余啸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不知道。同样他的事情,余啸也不知道。
他们俩,并不比陌生人熟悉多少。
深吸一口气,清泽稳住心神,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道:“那处秘境里,有一团麒麟神魂。”
余啸耳朵立马竖了起来,把自己刚刚才说过的话抛到脑后。脸上依旧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
清泽的心思她从来也摸不透,谨慎一些的好。
“那麒麟,似乎还是冰麒麟。”
余啸的心怦怦跳。她朝思暮想的东西,下落居然在她千方百计想逃离的人手中。
“冰属性与啸儿并不相容,你若想要,我就给你。”
余啸看看清泽手中的玉简,又看看清泽的脸,如此再三,攥了攥拳头。
“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肯给我。”
“你想要,我就给你,”清泽顿了顿,道,“只要你告诉我,你刚才想说什么?你为什么希望我过得好?”
清泽说完,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玉简。余啸也暂时没说话。
阴灵地中一片安静。
“因为我和你一样。”余啸突然开口了,有些话,不如挑明了好。
“我也曾经被父母伤害过。你的心情我无法完全体会到,但是或多或少能理解到一些。”
清泽听完,良久不语,把玉简放在空中,又拿出一颗蓝宝石,一同轻柔地送到余啸面前。
余啸盯着玉简和蓝宝石,不敢去拿,也不敢马上查看,只用神识包了起来,放在单独的一个空白乾坤袋中。
余啸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穿过了自己的身体,她目光一凝,灵力在体内飞快地运转。
“别怕,”清泽开口道,“这是前任宫主邀月留下来的功法,没有害处。我只是想看一看。”
余啸瞪了瞪眼,邀月的功法?她能想到的只有能看穿心头所好的那个。
就算她心中恼火,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和清泽翻脸,当下紧抿着嘴,不再说话。
这是清泽清理邀月东西时,刻意记下的。
他从未对别人使用过这种功法,也许记下功法,就是想看看余啸心中到底怎么想的。
现在看到了,他却越来越困惑。他不是应该很难过吗,心中却只有丝丝不甘心,更多的是释然。
两人都像是入定了一般,没再交谈。
等到第三天,清泽缓缓道:“把玉瓶拿出来吧。”
阴灵地中心慢慢浸出了一滴金黄色的液体,刚刚成型就朝上飞去。
余啸丢出玉瓶把惟觉露装了进去,拿出项圈来戴在脖子上。
清泽定定地看着她,余啸觉得自己应该再和他说点什么,最后能说出口的,只有一句谢谢。
余啸身影从阴灵地消失了。
清泽站在原地,闭了闭眼,心中只剩无限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