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战吕布(三)等鱼上钩
身在东城县,不是思虑江东时。
萧言撇过孙策、孙权两兄弟内情不谈,径自来见陈登。
比之四月初次相见,大病初愈的陈登,如今面露疲惫,稍稍与萧言见礼,复又横卧床榻,枕着毛皮被套,缓声说话。
稍稍慰问陈登病情,萧言关切责备:“患病如此,理当养病广陵,静待康复,明府怎却舟马劳顿,远来东城?征剿吕布虽然重要,但是明府身体更加重要。”
陈登微笑摆手:“幸得名医施救,灌药汤两升,灭杀鱼虫,身体已无大碍,唯恨未来不能再吃鲜鱼尔。”
萧言所说关切言辞,其实只是必要客套。陈登既然不顾病情,亲临东城,显然自有取决,不会听劝外人些许关切言辞。甚至,萧言怀疑陈登之所以遣派陈矫远走巢湖请兵,目的怕也是支开陈矫,以便他悄悄抱病赶至东城。要知道,陈矫远比萧言更加关心陈登身体,坚决反对他抱病远行东城。陈矫之劝尚且不听,陈登怎会在意萧言态度?
双方絮叨片刻,陈登将话题转至军情。
待闻听巢湖只来千名战兵,陈登不出意外的皱紧眉头。
幸好,不等萧言辩解,陈矫已经主动替巢湖说话:“巢湖结仇袁术、孙策,警戒不可懈怠一日,萧校尉能在危难之间抽调千名精锐,已为不易。且,萧校尉麾下虽然只有千人,却人人尽是百战精锐,既无役兵凑数,又无青壮填额,战力堪比广陵三千郡兵,能够独当一面。”
“哦?巢湖一人能当我广陵三人?”陈登目光移向陈矫,声音听不出悲喜。
陈矫说道:“绝无卑职虚夸,萧校尉所携属兵,皆以阵战为生,专习刀剑,强行三日犹能军心不怠,有类昔日京师虎贲制度,非是我广陵郡兵可比。”
陈登点点头,若有所思。
继而,陈登目光回转萧言,说道:“兵卒自古有正副之分,正卒专习刀剑,重装强弩,为主帐军魂所在;副卒佐阵,轻甲细弓,护守侧翼,传递刀兵箭矢,为主帐左右手。有副卒无正卒,难抗敌军精锐;有正卒无副卒,千人之兵,难用六百。萧校尉所属兵员,既然全部是悍战精锐,那么若使他们运输军资,张弓护阵,却是牛刀杀鸡,大材小用。”
“东城聚兵一万,其中三千留守,犄角对峙袁术;七千随我北征吕布,为国除贼。巢湖千人战兵,有副卒辅佐方能全心全意作战。这样吧,我分两千广陵郡兵与萧校尉,一千为左军,一千为右军,如此可好?”
不意陈登主动赠兵,萧言且奇怪且惊喜,不知该如何答话:“这……一旦树旗讨吕,广陵三面聚敌,形势恶劣甚于巢湖,想来也是战兵乏缺严重。广陵如此,巢湖怎可再向郡守索要战兵?”
陈登笑道:“七千郡兵本就是为攻伐吕布所备,分与萧校尉,亦不会稍损广陵安全。萧校尉收下就是。”
陈矫亦劝萧言:“巢湖、广陵合盟,连势为一,巢湖兵是广陵兵,广陵兵亦是巢湖兵也。两千人由郡守所辖,与由萧校尉所辖,无甚区别。”
萧言向来只嫌兵少不嫌兵多,见陈登、陈矫两人坚持赠送巢湖战兵,他稍稍假意推辞两句,便也就顺口应下:“既是如此,巢湖便先暂借两千郡兵一用。待征剿吕布凯旋归来,再还给广陵。”
趁着陈登赠兵,萧言顺势询问陈登未来军事安排:“吕布脚踩徐土,背依泰山山麓,虽然地处千里沃野,便于野战,却也毕竟与东城相距数百里。无论巢湖还是广陵,都是多步卒少骑将,皆难快速冲袭下邳,助阵曹操、刘备。明府早定伐徐大计,又在广陵筹划经年,可有具体部署良策?”
“讨吕路经,正待与萧校尉商议。”陈登也不取军图比划,直接空口指点江山,吐露心意:“吕布有威无恩,各县离心,然则我若一路攻去,县兵畏惧吕布惩戒,必然不得不与我交战。县兵虽无战心,却有城墙可依,与之对战,损我兵员,迟我军速,沮我战心,更很难及时合兵曹操、刘玄德。如此,徐州各县无辜耗力,我军无辜耗神,徒使吕布得意,非是大将所谋善善之策。”
“因故,此次进讨吕布,我准备以缓打快,避过一切不必要战斗,直接进兵下邳城下。”
萧言没听懂陈登言意思,疑惑反问:“避过下邳郡各县,直达下邳郡城?”
陈登详细解释道:“明日我与校尉合兵,回返广陵,斜走向北,进至东阳县北,也即是泗水河与淮水河交叉口。我军在东阳县北更换内河舟楫,就地休整,静待吕布军命,而后吕布呼唤广陵援兵下邳,我们再沿泗水河,直达下邳城外,给予吕布腹胸致命一击。”
萧言稍稍明白陈登意思,试探问道:“明府是说,不至下邳,不露敌意,让吕布误以为我们是徐州援兵?”
陈登点头笑道:“正是此意。在广陵为徐州兵,在下邳为广陵兵,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萧言有些怀疑:“吕布会信我们?”
陈登说:“有甚不信的?我军驻戍淮泗河口,本是防备袁术,无关下邳事。刘玄德兵败沛县,曹操势必不能坐视不理。而沛县已经为高顺、张辽攻克,由吕布所辖,曹操倘若挥军来伐,只能舍弃沛县泗水河,选择自陈留郡出兵,沿汳水河道,过梁郡,走萧县,直攻彭城,进逼泗水下游,俯视下邳。”
“曹操多疑,最爱亲征,彼若亲征,必携大军,大军即来,徐土震怖。吕布为迎战曹操,势必传书各地,召集一切各郡援兵,集聚于下邳、彭城。我们接到吕布集聚军令之后,再顺泗水河缓缓勤兵下邳,吕布岂会疑我贰心?”
确认陈登进讨吕布思路,萧言不禁冷吸一口气,感慨陈登果然狡诈。
曹操进逼下邳,吕布招聚各郡援兵。届时,陈登打着吕布援兵旗号,悠然渡过数百里泗水河,进兵下邳城外。待曹操攻克彭城时,进兵下邳,陈登再突然改换旗帜,反戈一击,变吕布援兵为曹操援兵,非但轻易达到围攻下邳目的,还能杀吕布一个措手不及。
好奸诈的心思!
好歹毒的心思!
利用吕布对广陵郡的信任,陈登狠狠反插吕布一刀。待曹操攻陷彭城,夺取泗水河上游,陈登即时改旗易帜,献上泗水河下游,瞬间将下邳团团包围。
记起历史所载吕布未来兵败,萧言心下感慨:“吕布之败,原来主因在于陈登。如非陈登逆河而上,提前封锁泗水河,吕布又岂能被曹操成功包围在下邳?似吕布这类骑将,从来都是野战决胜负,见势不敌,必然思及出逃!”
感慨陈登用计毒辣之余,萧言又心下悚然,悄然为陈登画上危险符号:广陵郡兵或许战力稍差,但是有陈登这号人物在,广陵数千郡兵却是总能在最合适时间,出现在最合适的位置。譬如陈登今日所谋,便不动声色堵死吕布逃溃之路。吕布野战或许不惧陈登,但是面对陈登泗水封锁,他只能迎来一场终身后悔的惨败。
萧言脸上强装镇定,心中却做出决定:“两千广陵郡兵或许是陈登留下控制巢湖兵的后门,必须第一时间拆散重组。”
萧言警戒心大作同时,陈登继续啰嗦说道:“我军驻守淮泗河口按兵不动,看似行军迟缓,未来却能因泗水河道通行无阻,第一时间兵临下邳城下,给予吕布致命打击。倘若一切顺利,此番合攻吕布,我军或许能赶在曹操、刘玄德主力抵达之前,入驻下邳,为诸军之先驱。”
“明府此策,可谓老翁垂钓江畔,静等鱼儿自上钩。”萧言半真半假夸赞陈登。真,是萧言真心佩服陈登谋划,直插吕布腹心;假,是萧言貌似敬佩陈登,心中对其百般提防,惧其危害巢湖。
信人难,人难信。
孙策信胡兴,有芜湖遇刺;吕布信陈登,有广陵之叛。
此时此刻,萧言忽然很理解曹操:尔虞我诈是三国,你想信人,也得有命信。
无怪曹操多疑,无怪曹操宁杀错不放过。
多疑好杀,虽然损害名声,但是却能保住自己性命。而拥有性命,才能拥有其他一切。
陈登犹不知萧言心思,畅笑说道:“不错,不错。你我驻兵泗水河口,正是静待吕布这条鱼儿自上钩。一旦吕布上钩,他那就别想再逃窜。”
取笑吕布良久,陈登又询问萧言意见:“我这等鱼上钩之策,萧校尉以为如何?萧校尉如是有其他意见,不妨说来听听。”
萧言说道:“明府深思熟虑,为吕布布下天罗地网,此去下邳,十有**能够活擒吕布。明府珠玉在前,我哪敢再提些三脚猫心思!北征吕布之事,如此取决即可。”
于是,两人就此商定合攻吕布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