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抬头看了陈秀一眼。
谢宝珠觉得小道士好笑,但陈秀不觉得。
她满心满意挂念的全是女儿的命途,突然冒出来一个不靠谱的、讲正事跟耍杂活儿似得道士,那心里自然全都是火。
“那你六爻学成什么样了?用什么起卦?天干地支阴阳五行怎么排什么样你用的熟练不?不熟练在这儿支什么摊子!算错了命你担责任?!”
自从知道张小禾的命数可能不是坚信多年的那样,陈秀就十分痛恨这些学艺不精出来骗钱的道士。
她揪着清平就是一顿数落,把小道士说的哭丧着脸。
“姨、姨,您消消气,消消气。我这个入门才俩月,就学了个大概,还没上手排过盘呢——”
他不说还好,一说陈秀火更大了。
“那你就能拿我们家练手?!”
眼看着小道士快被陈秀说的趴在桌子上痛哭求饶,老道士终于舍得放下他手中的笔了。
“不会算错。”他瞥了徒弟一眼,拍拍他的腰,让他坐直了。
“清平算命排盘的时候,贫道就在一旁听着。说错了、算错了,贫道自然会指出来。”
陈秀反问他:“那你怎么不自己亲自算?”
老道士把面前的纸推平,又拿起笔,淡淡道:“由生到熟自然要练,他旁观所得,终究不是自己的。让贫道推算,那他更学不到什么。”
陈秀心中犹有怒气。
但老道士又说了:“贫道只算入七煞入墓、天元一气这种特殊的命,观令嫒面相,她非于此类,还轮不到贫道出手。一个清平,足矣。”
七煞入墓、天元一气。
前者一听就是极差的命数,后者倒是辉煌庄重,怕也是人上人的命格。
陈秀只觉眼前一晕。
“道长说的是,我女儿她,她不是七煞入墓这种极差的命?也不是什么天煞孤星?”
老道士奇怪的看她一眼:“自然不是,令嫒面相并无极恶之态,当然不会是煞星命。”
陈秀退后一步,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女儿啊,你听到了么?!”
小道士清平目瞪口呆的看着陈秀,拉着老道士的袖子小声问:“师父,还有人盼着自己是煞星命么?”
老道士还未回答,张小禾已和陈秀哭成一团。
“娘!我不是煞星!我不是扫把星!”张小禾眼泪流了一脸,“我真的不是!”
“和虚道长,主持有——”
谢宝珠扭头。
巷子里不知道什么事来了三个迎客僧,他们站在拐弯角处,看着眼前的场景面面相觑。
“和虚道长。”其中一个迎客僧扯了扯嘴角,很是无奈,“主持特意为您设了摊子,您又何必来这种地方?”
和虚道长,也就是老道士,十分理直气壮的说:“贫道设摊是给徒弟练手的,他算一个,贫道就得盯一个。行念和尚把摊子设的那么明显,贫道管的过来?这算命也讲究一个缘分,无缘的,那就不得算。”
迎客僧想叹气:“那这几位施主是......?”
“缘分到了,遇着了!”和虚道长继续理直气壮的说,“而且你们来这么早做什么?清平还没开始算呢!”
没开始算就把施主惹哭了,那算完得是什么样?
迎客僧竟无话可说。
“对了,你们刚才说,行念和尚找我?什么事?”
迎客僧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善法大师已经归寺,主持请您回去,有事相商。”
“那老秃驴给人算完了?”老道士皱眉,手上的笔一停,“这么快?”
迎客僧只当没听到那句“老秃驴”,只说:“请道长同我们回去。”
“回去就回去吧。”老道士站起来,拍拍衣襟,“反正时候也差不多了。对了,这几位善人要去求签,你们就顺手帮个忙吧。”
另一位迎客僧微笑,上前一步,朝张家母女行礼:“几位施主同我来。”
谢宝珠点头,转身想跟着走,却被老道士叫住。
“那小丫头,你等等。”
小丫头?
谢宝珠回头。
她虽然在心里管他叫老道士,可他面相才三十多,也就比自己大个十几岁,这都能叫她小丫头?
和虚道长走到她身前,拧着眉头看她。
“你这个面相......”
谢宝珠心里一突。
这老道士最开始说话就神神秘秘的,虽然后续迎客僧来了暴露出他的本性,可那洒脱不羁的脾性就更显得他像高人了。
他该不会看出来什么吧?
和虚道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作罢:“算了。贫道刚说过只算天元一气,现在可不能打自己的脸。我且给你一句忠告,你记好。”
谢宝珠松了口气。
得亏他自己给自己套了层限制,不然谢宝珠还真不好糊弄过去。
不过,他要给自己什么忠告?难不成,是关于如何返回前世的?
谢宝珠心中有些激动。
可惜,她注定要失望了。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道士随便念了句诗,也不跟她解释,直接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一脸茫然的谢宝珠,和张家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趁着小道士收拾摊子还没来得及走,陈秀抓着他的胳膊问:“这,道长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我也不知道啊。”清平挠着头,很无辜,“我才跟了师父两个月,平时也都是在学风水卦象,我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不过,我师父他是有一点神经的,你们就当做没听——”
“清平!”
老道士在巷子口大吼一声。
小道士打了个激灵,尴尬的笑了笑:“师父还有事,我得先走了!”跟着便抄起家伙一溜烟的跑了。
迎客僧在旁边安慰陈秀:“施主莫急,和虚道长虽然行事跳脱,但他于玄学一途研究颇深。他所提点的,必然有用。”
这她当然知道。
可那句诗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想提醒谢宝珠什么?
这迎客僧就解答不了了,他只能双手合十,念一句:“自有天意。”
再多的也问不出来,老道士好歹还帮张家要了求签的名额,而张家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帮张小禾求签。陈秀也不再麻烦迎客僧,只请他带路。
谢宝珠的思绪还停留在老道士方才的话上。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这句话出自陶渊明的归田园居其三,讲的是陶渊明的悠闲的田园生活。
他是想提醒自己关于田园的生活态度,还是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