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虽然焦急,但张明瑞很快便确定了掳走自家夫人的人。
是一群不到十三的小孩。
一个瞬间,他想起了自己去踩点季解世时看到的场景。
那座被称呼为鼠儿塔的塔里有人生存,并且人数不少。如同一根丝线,鼠儿塔的存在把散落的珠子串联起来。
鼠儿塔、罗家、周氏客栈、罂粟......还有被烧毁的福幼院以及改建后的尼姑庵。
张明瑞眯了眯眼,抬脚迈向欢泽巷。
他需要更详细的信息。
“你问鼠儿塔?”朱凌有些诧异的问道,“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
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在面对朱凌时,张明瑞就自然了许多。
“宝珠被鼠儿塔的人抓走了。”他沉声道,“并且鼠儿塔最近的动静有些太大了。”
一听说谢宝珠被抓走了,朱凌就是倒吸了一口气。
“你这,今天来找的都是你朱伯伯不好动的啊!”朱凌有些苦恼的挠挠头。
张明瑞摇了摇头:“不用朱伯伯您出手,我只是想问问鼠儿塔的来历。还有,他们和罗家的关系。”
朱凌听着,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
张明瑞被他看得以为自己暴露了什么,却见对方很是感慨的一拍大腿:
“哎呀!我可真不容易!这么久了,明瑞你可算愿意喊我朱伯伯了!”
张明瑞抽了抽嘴角。
“不过,你要问鼠儿塔的事,还真问对了人!”朱凌话音一转,得意的说,“这事你就是去问老白,他都不一定知道什么!”
“要说这鼠儿塔吧,它得名就是城里传的那个原因。”
“本朝重男轻女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有些家生了女孩不想要又送不出去,狠心的就扔到塔里去,说是自生自灭,其实就是害人性命。”朱凌感慨的说道,“他们扔的时候可没想到里面还有人,自家孩子还能活下来。”
“不过,那塔里虽然有人住,却是从来没见他们出来走动过。这扔了没信,城里的人就大胆了。什么病治不好的、缺胳膊少腿的、恶毒后娘祸祸的,就是一个劲的往里头扔。”
“那些孩子啊,进去的时候好多还是只会哇哇哭的奶娃。身体强壮些的,还能哭个一两天。有过路人好奇去看了,就见到这脸都哭红了的娃娃,跟只小老鼠似得,这鼠儿塔的名声就传开了。”
朱凌说着,又叹了口气。
“命好的娃娃能被路人收养,剩下的那些,就只能留在塔里了。”
“说起来也是同命相怜的可怜人。这塔里留下的人,正好就是城里福幼院的人。”
张明瑞心里一颤,暗道一声果然。
“你也知道,如今的尼姑庵是以前的福幼院。是十年前福幼院遭了一场大火,连孩子带大人烧了个精光,如今才又建了一座尼姑庵,放在这压戾气。”
“但话是这么传的,实际上,却又是另一回事。”朱凌语气突然转淡,没了感叹。
“十几年前,有那么一伙人贩子,借着技人的名头拐走良家人的孩子,男的送去做奴仆苦力,女孩则送到花月之地当娼妓。就是这么一伙人四处作恶,各地官府都视而不见,甚至会殴打孩子父母以求平息事态。”
“这么荒唐了几年,朝堂上突然出了一位谏官。”
“不知道他是藏了几年,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人撑腰。十二年前,他在朝堂上向皇帝进谏,言明此事,并将矛头对准李贵妃之父,国戚李大人,言明此事乃是李家在背后撑腰。”
“满朝震怒,皇帝命人彻查此事。那伙拐子自然没人愿意保,李大人也因此被夺了封号。而救出来的孩子们则被就近安插进福幼院里。孩子们若是能被安置妥当,那倒也是免得受苦。但不巧的是,拐子被抓的地方,正好是在子丰城管辖地。”
朱凌的语气愈发的沉重:“十年前,李家试图在朝中复起。两年前的拐子案自然就成了累赘。朝中你来我往的不必多说,结果却并不如人意。当年冒死进谏的言官被人检举作假,李大人实被诬陷。”
“就是这种情况下,子丰城的福幼院起了大火,从大人到孩子无一幸存。证人,自然也就没有了。”
“但福幼院里还是有人逃了出来。”张明瑞垂下眼皮,“他们躲进了鼠儿塔。”
“是。”朱凌心情复杂的端起茶盏,晃了晃,“当年逃出去多少人不可考,十年里,子丰城往鼠儿塔扔了多少孩子,也无人知晓。这群孩子,都是苦命人,也是亡命之人。”
朱凌说完,两人沉默了一阵。
“当年动手烧福幼院的,是罗家?”张明瑞突然问道。
朱凌放下茶盏。
茶盏杯底与石桌碰撞的清脆声,挡住了他那一句轻轻的嗯。
鼠儿塔内。
声音沙哑如朽木,一听便知他不是孩童的人却只有六岁孩子的身高。
这是个侏儒。
他盯着谢宝珠,如乌鸦一般低语:“她是谢家长女,是罗子仪心悦的人。你怎么能带她去罗家?”
“是么?”妇人依旧在笑,“如果不带她去罗家,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是在打什么哑谜?
谢宝珠微微皱眉。
那侏儒看了妇人好一会儿,才继续道:“你同意了?”
“我若不同意,你要带多少人去送死?”妇人依旧在笑,但她周身的气场却如她的话语一样冰冷。
侏儒的喉头滚了滚,发出了嗬嗬的声音。
但他没有再对妇人说什么,只是沉默的往楼下走。
路过伍冬时,他开口道:“既然是你的人,那就看好她。”
在侏儒开口的同时,伍冬就紧张起来。
他舔了舔嘴唇,点头道:“是,丁哥,我知道。”
“呵。”侏儒从嘴里发出一道淡淡的气银,不知道是在冲谁嘲弄。
在他的头顶没入地板的下一秒,他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这次是对妇人说的。
“夜长梦多,迟则生变。今夜,便动手吧。”
妇人依旧笑吟吟的,却并不接他的话。
等楼下传来一道令人牙齿发酸的木门吱呀声,妇人才淡了笑容,并拍了拍手。
“听到了么?今天晚上就要行动了!来,我们安排一下人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