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绿村的人被她说的面面相觑。
这谁愿意啊?
本来就是老吴家的做错了事,要人家磕头,跟他们无关;这替老吴家的说句话,自己家的孩子就得走个二十来里地,这不是虐待认得么?
要么说,建成这事做的是真缺德。害一次不够,还得连着搞人家那么多年。只苦了吴家的老头老太,年纪一把,晚节不保要给别家磕头。
他们觉得陈秀厉害,张小禾却激动地眼眶红红。
她低低的叫了一声:“娘......”
反握住女儿的手,陈秀去看建成娘:“你呢?是让小的去走二十里路少磕五十个头,还是一家老小来我门前磕够一百个?!”
众目睽睽,建成娘只觉得这辈子的脸都被丢尽了。
但她有什么办法?那是她儿子!
“我磕!”建成娘含着血泪咬牙应下,“我老吴家,连两位高堂,上下一共七口人,个个都去你张家门前磕头,定然磕够一百个!”
也许是两个母亲之间的斗争太过激烈,也许是老天爷开的玩笑。明明被亲娘亲手喂了四五颗罂粟药丸,此时应该还在幻觉中的吴建成,居然醒了。
他迟钝的看着自家娘亲的下巴,迷糊的问她:“娘,你哭啥......?”
建成娘此时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儿子了。
骂他?他该骂,可他刚醒过来的模样又太过迟钝,恐怕就如谢宝珠所言,脑子已经被毒的不好了。
可安慰他?建成娘自己都不知道,这替儿赎罪的一百个响头,回去之后要如何和当家的交代。
没有别的办法,建成娘干脆用手掩住面部,痛痛快快的哭出了声。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莫名的,谢宝珠突然想起来她刚穿过来的那几天。
因为地里收成不好,家里名声太差,陈秀被逼的整个人都懦弱不堪,还因为张小禾的亲事,亲手送了钱翠兰五两银子。
那个时候,张小禾与她斗争,她也只能扑在桌子上大哭着,问自己做了什么孽。
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如今,痛哭着说出这句话的,已经不是张家了。
谢宝珠还在感叹风水轮流转,地上的吴建成终于把脑子理清了。
如建成娘所言,他的确是个孝顺的孩子。见自己娘亲痛哭,他慌张的爬起来,问她:
“娘,你怎么了?”
建成娘将他扶在自己肩上的手一把甩开,扭过头又哭了起来。
吴建成的手尴尬的悬在空中。他抬起头,发现周围有自己认识的父老乡亲,也有自己眼熟的别村人。甚至,还有自己祸害的那家人。
这么一大堆人,终于刺激到他麻木的神经了。
发病前的记忆虽然不算清晰,但也终于给他了一个印象。
吴建成呆呆的跪在地上,突然用双手揪起了头发,人也痛苦的弯下了腰,额头甚至撞到了地面。
他这模样可太像发病了。
春绿村的人愈发相信谢宝珠说的话,守在吴建成身旁的村民也警惕起来,随时准备按住他的手脚。
而建成娘,她连哭都顾不上了。一双沾满了泪的手抚上儿子的脸,并紧张的把话问了回去:
“儿啊,你怎么了?”
吴建成没说话。
他额头贴在地上等了好一会儿,才突然直起腰,整个人转了个方向,冲着陈秀就砰砰砰的磕起头来。
“我对不起张家、我不是个人、我对不起您——”
他嘴里念念有词,额头有力的撞在土地上,上下磕头并不带停的。
虽然古代的土地并不像现代铺了水泥的地面一样坚硬,但就是如此,吴建成还是把额头磕的红通通的,显然是下了大力气。
建成娘呆了一呆,跟着便扑倒儿子身旁,真真正正的痛哭起来。
“儿啊——你怎么就做了这种傻事呢——”
看着眼前不停磕头、嚎哭不停的两人,陈秀眼里也有些泪。
但她并未心软,只是侧过身,避开了吴建成的响头。
“你这响头,还是回去给你父母长辈磕吧!”陈秀冷冰冰的说道,“我与你娘说好了!想给我家赔罪,就带上你全家七口人,来我张家门前结结实实的磕一百个头,这事才算完!”
听她这么说,吴建成磕头的动作顿了顿。
但随后,他磕的愈发的用力,速度也愈发的快。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也差不多是该结束了。
虎子娘见对方没有要继续的意思,才走到陈秀身旁,朗声道:“那张嫂,咱把磕头的日子定一定,没事就回去了?”
陈秀点了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她定了个日子:“就清明前后吧。也让老三和大二二儿看一看,告诉他们张家没事。”
这日子定下,对方没意见,虎子娘便招呼着村里的壮丁,准备回村休息去。
不过,两村的人都收拾东西,准备回去的时候,谢宝珠却叫住了吴建成。
“你等下,我有些事想问。”
盯着通红的脑门,吴建成扶着自己哭的手脚发软的娘亲,认真的看她。
“您有什么事,就问吧。我如果知道,就一定会说!”
谢宝珠笑了笑。
“我想问,你这吃罂粟的毛病,是谁教给你的?还有谁手里有罂粟能卖?”
这问题一出,本来要走的人都不走了。
罂粟这玩意儿有多可怕,两村的人也都见着了。
他们本来觉得,这么可怕的东西,自己绕开就是,反正罪魁祸首林家已经被抓了。可谢宝珠一问,他们竟也觉得里头还有事。
吴建成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才说:“应该......是福聚楼的人。”
福聚楼的人?
虽然已有猜测,但旁听的人还是炸了一通。
事情既然曝光了,那就没什么可隐瞒的。
吴建成也就把林家怎么收买自己的事完完全全的讲了一遍。
罂粟壳那么稀缺,还不如给银子方便,林家也不可能用这玩意儿来交易。而交易的五年里,头两年,林家还是给银子的。
至于为什么接触到罂粟,吴建成是这么说的:
“那天我拿了钱,就想去福聚楼买些好菜回家。”他说的时候脸上还有些愧疚,“都是熟人,进厨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我刚进去,就看见一个厨子拿着一个小药包,往里面撒粉。”
“我一时好奇,就问了一句。那厨子神神秘秘的把我拉到一旁,说这是个好东西,加了才好吃,我就没在意。”
咽了下口水,吴建成似乎也有些心有余悸,“但那汤实在太香。家里人又没回来,我没忍住,就全给吃了。”
“然后就,一次比一次想吃厉害......那厨子见我花钱多,说是可怜我,就偷偷卖了我一点粉。”吴建成表情有些苍白,“谁知道吃的越多,我就越控制不住自己。每次下定决心扔了它,发作时却又忍不住捡回来再吃......来春阳村也是。林家倒台之后,我就下定决心不再碰这害人玩意儿,东西也扔的远些,就扔在了山下。谁知道......”
旁听的人都抽了口气。
这东西也太厉害了些!能把一个好端端的人都给毁了!
“那,是哪个厨子给你的药粉,你还记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