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证据,第二天的案子便没有任何悬念。
林家伙同道士谋划求子一事,迫害百姓。因为案情太过复杂,影响太过恶劣,即刻起便要动身,移交京城大理寺,由朝廷处置。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砍头了。
要说这件事里唯一的波折,就是牢狱的狱卒看管不利,在案件审理过后疏于防备,让林文被同伙劫走,少了个主谋。
而陈家,陈荣虽然没有同道士合谋,但他身为恶霸,在永华县鱼肉乡里多年,罪名是跑不掉了。只不过,考虑到陈元志告发有功,陈奶奶年事已高,两人便不会被他的事连坐。
陈元志和陈家奶奶回家之后,两人翻箱倒柜,硬生生凑足了两百两银子,交做罚金,免了陈荣的死罪。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陈荣最终还是被流放千里,发配到了南方。
临行前,张明瑞去牢房里看过他。
这流放到南方,是陈荣自己选的。张明瑞这次查的东西很有用,连带着秦王心情也好,就给了陈荣两个选择。
要么,流放西北边关,去做苦工。若是赶上战事,边关军队临时抽调苦工时,他还能戴罪立功,洗去这一身罪名。
要么,就是流放广南。比起西北有军队驻扎,广南可以说是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甚至,如果有足够的本事,能在广南立足,这流放的罪名,也很容易就被消掉。但若没这个本事,那就只能做别人的垫脚石了。
陈荣选了后者。
张明瑞隔着铁栏杆,跟他对坐着,沉默倒酒,并不开口。
反倒是陈荣先笑了。
他端起盛满酒的碗,朝着铁栏杆碰了一下,仰头喝干,才笑着说:“成了!做了十几年的兄弟,我什么脾性,你还不知道?让我去西北受人看押,还不如去广南拼个出路!”
“但西北戴罪立功,若能杀几个边关马贼,甚至能往上晋升,做个武官衣锦回乡。”张明瑞却反驳他。
喉头咕噜了两声,陈荣眼里有星点莹光,但很快被他眨眼抹去。
“衣锦回乡......等我攒够功名回来,估计永华县也没几个故人了吧?再说,去做什么苦工,指望着抽调杀敌立功,还不如踩着混混往上爬!这后一件,我做着好歹还熟悉!”
他既然坚持,张明瑞也不再多劝。
“那随你。”他端着酒碗随意一碰,“大夫说了,奶奶腰上的伤没伤到要害,死不了,就是以后会疼。你弟搜刮家里的时候,我留了二十两在你床底下,足够他撑过三个月了。至于你那些弟兄,我跟二毛说好了,让他收了你的摊子。只要他顺着新县令来,不搞什么缺德事,我就保他安稳。”
陈荣想勾个笑,嘴角却落得极快。
他又试了一次,成功了,才拍了拍张明瑞的肩:“就那位眼里容不得一粒沙的新大人?他还能看着城里有恶霸?”
撇着嘴,冷淡的把肩头的手拍下去,张明瑞嗯了一声。
“人可比你想的强!‘水至清则无鱼’。要不是林武误事,他能盯着你过好一阵。我也能有更多时间,去保全你这位置。”
话说到这儿,两人都沉默了。
“时运不济啊!”感慨一声,陈荣双腿一盘,举着酒坛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甩开坛子,他看着张明瑞,突然笑了一声:“怎么着,你就跟着王爷混了?”
“混是能混。”张明瑞却把话说了一半。
“那成,兄弟要是能在广南混出名头了,我就来找你。”陈荣笑着说了一句,神色却沉寂了许多。
他怔愣的看着空荡荡的酒坛,突然用手盖住了脸,挡住了即将流下的泪水。
“......兄弟,陈家,拜托你了。”
张明瑞静静的看着他,半晌,才应了一句。
“好。”
不管是林家还是陈荣,只要是罪魁祸首,那砍头流放都是老百姓们最乐意看到的。
偶尔会有人可惜,觉得林家这么一大家子就这么散了,往后城里再没有福聚楼这样的招牌,实在是遗憾。却也会被别人不屑的冷哼,说林家活该。
而就在这种氛围中,押送罪犯的队伍就要上路了。
听说谢宝珠要去看,张小禾本来还不同意。
“那林文不是都被人劫狱了么!万一他们要走的时候,又有人来劫车怎么办!二嫂,咱还是别凑着个热闹了吧!”
谢宝珠却依旧坚持。
自己那天已经把绳子套到了林文头上,却还是被他逃开,说穿了,就是有那个会功夫的新乐在。
他劫走林文,八成也是看他脑子灵活做事谨慎,还有用处。而林家剩下这些人,应该是没用的。
她想去,也是想亲眼看见林家破灭,她才安心。
说起来......自己还是欠了张明瑞好多人情。
一想起这个,谢宝珠就想叹气。
那天在巷子里,她到底是犯了什么神经,直接就冲上去问了?哪怕是之后慢慢试探他,都比这样直接问要强啊!
真是又尴尬又僵硬,偏偏自己还欠了人无数的人情没还!也不能一直躲着人不见!
唉,这要是碰到了,可要怎么相处啊!
谢宝珠越想越头疼,甚至连关押囚犯的马车来了都没注意,还是围观的百姓开始吆喝,冲他们砸菜叶垃圾才回过神。
京城在北,广南在南,今天走大路的,也只有林家和道士一批人而已。
那些好色害人的野道士正缩成一团,用背抵抗着百姓们砸进车里的东西。毕竟,菜叶就算了,臭鸡蛋砸人还是很疼的。
而另一辆车上,林武张开了胳膊,将父母挡在身下,由自己一日对抗这些垃圾。
谢宝珠看的心情有些复杂。
对亲人的感情和个人的为人处世并不冲突,林武再怎么纨绔恶霸,对家人的时候也是维护的,如同陈哥一样。
但即便如此,种下的恶果还是要自己尝。往日在县中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的报应终于应在了林武身上。
往他身上砸东西的人,甚至要比砸野道士的人还要多。他们一边砸一边骂,神情激愤,恨不得把林武砸的头破血流。
看了一会儿,确定新乐和林文都没有在囚车之中,谢宝珠便打算拉着张小禾回去了。
只不过,她转身的时候,正巧碰到了另一个神情复杂的人。
看到她,陈元志先是露了个笑,随后又僵硬了起来,嘴角也一点一点的落下。
“谢姑娘。”他冲谢宝珠草草的点了个头,转过身就要离开。
但谢宝珠很快便叫住了他。
“陈元志!你先别走!”
陈元志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片刻后,他转过身,低着头,声音小小的。
“谢姑娘有什么事么?”
谢宝珠也不卖关子。
“我想问你,你还愿不愿意跟我合伙开店?”
在陈元志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谢宝珠把话补全了。
“没钱的话也没关系,出人就行。你要是愿意来我店里当掌柜,那是最好不过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