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色帷幕将洁亮的天彻底掩盖,顽强之光挣脱不开漆黑包围,最终消逝在遥远大气边界。
是云,是浓得抹不开的乌云,是狂风骤雨前的开场装饰。
歌剧报幕者嘹亮的嗓音化作风的呼吸,已在高高的头顶上飘荡响起,卷起了银杏市无数猎鼠们喜极而泣的呼声,声势浩荡,层峦叠嶂,汇聚成比风更强的声音!
那声音是期待的雀跃!
是名为希望的赞礼高歌!
是比唱诗班合唱更能响彻灵魂的震颤,是圣灵们发自内心的喜悦……
“雨要来啦!”
灰色公馆前的猎鼠们陌生相拥,从彼此的目光中,读到了相同的快乐期待。
奔跑的马车躲避行人,蒸汽轮机的呼呼声也变得顺耳。
洗衣服的老妇抹去汗珠抬头仰望,玩沙子的孩童没了阳光的陪伴下意识停止玩闹,口干舌燥的哨兵不禁舔舐嘴唇,嘴角上扬期待着晚餐妻子做的黑面包。
铛
“是大教堂的钟声,他们敲响了神之钟。”
“鼠神在庇佑我们啊!”
“我们要去大教堂!”
“去教堂。”
“走,一起去,我们一起去!”
脚步的溪流从巷子的支线汇集在宽阔的城市主干道,越来越多的猎鼠加入到奔往大教堂的群体中,不到转瞬的呼吸,从天空鸟瞰,主干道已经变成了一股汹涌奔腾的大河,欢腾着扑向银杏市最中央的高塔。
大教堂里。
空洞的玻璃穹顶往里吹着风,白衣大主教塔斯双手颤栗,他动容的神情,说明他已经被这神迹般的景象所折服。
信徒们大多是固执的强弩。
在压倒性的现实摧毁固执前,他们会顽强地保持原有想法,正如同弓弩的弦筋不愿被扯到蓄力的挂钩上,直到这股力量将弦筋般的思维触及谷底。勾动扳机刹那,就会爆发出与拒绝和否认等同甚至是更强的信念。
塔斯思维的箭已经飞跃向高空,带着他的心,与天国的神灵更加接近。
扑通
膝盖接触地面的闷声,吸引去所有猎鼠的注意,等到大贵族们发现声音主人是主教塔斯,脸上的惊骇堪比发现地平线上没能升起的太阳。
神教的徽章城市银杏城,是银熊国最重要的商业之都,也是鼠神教的信仰核心区。
白衣大主教执掌的权利甚至能罢免市长,修改法律,只要他愿意。
所以大贵族们才要特地来到大教堂,与塔斯阁下商量“火狱旱灾”的对策。在最混乱的时候,也是利益要重新分配的重要节点,只有塔斯的话才能让这些贪婪的资本家表面信服。
理智推崇的结果,最终结点走向了极端的不理智。
信仰的坚守,伴随刹那间的崩塌,又重新建立起不一样的高墙。苦苦等待神音数十年未果的塔斯,终于在那突变的天际线面前放下所有自尊
他在地上爬行!
牧师们想要扶起,又不敢轻举妄动。
唱诗班少年们大张着嘴巴,像是高歌,可寂静异常。
哗啦。
哗啦……
是洁白主教长袍在大理石地面拖动的声音,他颤颤巍巍地爬到了韩飞身前,脖颈僵硬着缓缓沉下去,亲吻韩飞的脚面。
画面仿佛在刹那间定格了。
众多位高权重的猎鼠贵族们,脑海中刮起的风暴远甚于天上那突如其来的乌云。没有谁愿意先打破死寂,死寂酝酿着的,是银杏城翻天覆地的宗教政治格局。
“我,塔斯,鼠神的忠实仆人,愿以生命余光供奉神的指引者普奇兰斯特洛。”
兰斯特洛是鼠神教最尊贵的称号,比父和君的地位更高,是表示臣服和敬畏的无上致意。塔斯以白衣大主教的身份,彻底向化身普奇的韩飞,低下头颅。
唱诗班少年们仿佛得到命令,但又没有谁去命令他们。
“啊……”
“您应允我,您要以我的赞美为您的宝座,求您的使者帮助我来赞美您,帮助我用心灵与诚实赞美您……”
唱诗宣文和声中,有滴答的清脆音节为其伴奏。
滴答音节,刚开始还是铺垫的短小轻快,随后越来越急促,谱写的乐章走向高潮,最终连成一片,嗡嗡回声在大教堂里激荡,震耳欲聋。
大伯爵青木禾伸出手,任由雨水将珍贵的烫金衣袖打湿,轻轻一叹:“变天了。”
他看向身处大雨却滴雨未沾的普奇神父,面露动容。
韩飞扶起白衣主教塔斯的肩膀,将奇异的避雨能力通过接触传递给了他。当塔斯发现雨水落在头顶,像是撞倒玻璃一样四散流开,他开心地笑了,心中最后一丝顾忌消散。
塔斯已经完全把韩飞当做了鼠神的使者。
可同时
他还有个大胆又冒犯的念头,只敢在脑海中匆匆闪过,不敢对任何人言说。那念头不是没可能,随着韩飞表现出更多的奇异逐渐加深,接近真实。
吱呀!
大教堂的高门被蜂拥而至的市民推开,他们看到了沐浴在淡淡光辉中的沧桑神父,还有正向这位陌生神父,单膝跪拜呈上权杖的白衣主教。
工匠们记得这一瞬间,打算将其做成大教堂里新的石刻壁画。
……
陆鸦学社堡垒庄园。
他们对大教堂里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
这群把知识奉为高高在上的学者们,对宗教意义的神向来嗤之以鼻。
“神灵能创造出自己举不动的东西吗?”
“若是能,证明力量有极限,并非全能。若是不能,说明创造有缺陷,也并非全能。”
学员宿舍后的操场上。
比起市中心的瓢泼大雨,这地方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学员们都回房间休息避雨去了,三两成群聚在一起打牌,或是讨论课堂上学到的心灵科学基础。
“哈……”
“喝……”
“哈……”
“喝……”
苏叶奋力地挥着拳,不停击打沙袋,脸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那本《心灵学导论》的书籍上提到,心灵力量是生命精神力的外延,精神力强弱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躯体。
虽然强壮的家伙不一定能凭借自身精神力使用心灵力量,但能使用心灵的,必须要有一副健康出色的身体才行。
他相信书籍中的知识,并躬行实践。
围观者的窃窃私语让艾琳娜很不舒服,她听到有谁说起了苏叶和自己曾经的亲密关系,新任未婚夫莫罗恼怒的神色正如同她自己的心情。
将学员们从草莓镇带到学社的蒙也将苏叶视为了眼中钉。
他在艾琳娜耳边窃窃私语:“你们两个的事我有耳闻,社长先生不会让儿子迎娶一位有情感污点的女人。在社长从盟重市回来前除掉他,勿要让麻烦变得不可收拾。”
艾琳娜犹豫:“苏叶还有一个亲人随行,万一调查下去”
“哼,一个小神父还能掀起怎样波澜?”蒙阴沉一笑,给出主意:“让苏叶和莫罗来一场尊严决斗,失手打死个猎鼠,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等跃迁传送门一修好,大家早就忘了这些了。”
年轻人的冲动,让莫罗立刻找到苏叶。
雨幕下,他向苏叶扔出一只白手套。“小子,你冒犯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