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感激我陪他一起上山,老林对我热情多了,也多了很多笑脸,他变着法儿的跟我讲过去的故事,很多都是我头一回听他说起。
晚上躺在床上,我一时兴起,便说道:“师父,反正现在山上也没什么事,要不咱们明天去茶树窝看看?”
老林头猛地一扭头,“你小子整天茶树窝不离口,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可是你老惦记那个地方干嘛啊?”
“哎,师父,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这位祖姑婆身上的疑点太多了,按照你上次所说的,如果曾外公没有撒谎的话,那祖姑婆就不可能活到现在,可是我看见的祖姑婆不仅活得好好的,而且腿脚利索,整个人看上去比您大不了多少,我就是想看看,当初祖姑婆大老远的回来,去茶树窝是为了什么!”
“你去那儿看看就能知道了?”老林头满脸的不相信。
我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不敢确定,不过直觉告诉我,我一定得过去看看。”
“你个臭小子,我还以为你跟我上山真是为了陪陪我,没想到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是为了这个。”老林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我听他这么一说,就知道这是答应了。
第二天,我们早早地起床,把昨天晚上吃剩的饭菜热热吃了就准备出发。
我稍微收拾了点儿干粮塞进包里,临出门时,顺手就把挂在墙头的气枪和笙子袋取了下来。
老林头背着火铳,看着我笑道:“挺顺手的哈,不过你现在不是护林员了,这枪可不是给你用的。”
“呵呵,师父,又没人看见,怕什么,再说了,万一路上遇到人熊什么的,我不是还能帮帮您吗?”
“去去去,真遇上人熊了,你那玩意儿管用?行了,你愿意带着就带着吧,可有一点,不准乱放枪!”
“行,都听您的,不见人熊不放枪,行了吧?”
老林头用手套扇了我一巴掌,随后就把我赶出了门。
我跟我妈问过,从我家去茶树窝其实有两条路,一条就是从水库这里绕过去,虽然相对而言比较远,可是路上比较平坦,不需要翻山越岭。
而另一条就是从外婆家过去,那边的路要近得多,可是几乎都是险峻的山路,而且有几十年没人走过了,所以那条路还存不存在都是个问题。
我选在水库边过去并不是因为路的问题,而是因为我不想让家人知道我去过茶树窝,我担心会出什么岔子。
我们一人带了两块竹雪板,这种雪板是自制的,找根足够粗的楠竹,截成一米多的段子,然后从中间剖开,放在火上烤一烤,把头上的部分弯起来就成了,滑雪的时候往雪地上一放,双脚往上一踩,这就是一副滑雪板,我们山上的孩子都会。
平坦的地方我们就用滑雪板,用不了滑雪板的地方,我们就走路,就这样在山林里走了四个多小时之后,老林头总算指着前方对我说道:“到地了!”
关于茶树窝,我的记忆并不多,我唯一记得的,就是我妈背我的背篓,还有满山的茶花。
可是现在一切都埋在白雪下,我根本分不清哪个地方是茶树窝。
老林头掏出身后的火药袋,往火铳里灌了一点,然后朝天放了一枪。
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连带着不绝于耳的回声响彻了整座山,顿时惊走了一些飞鸟走兽。
老林头说这是放生枪,在这种荒山野岭,这是避免人和野兽直接见面的最好的办法。
“师父,哪个地方是茶树窝啊,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我问道。
老林头用手指着前方,然后原地转了一圈,说道:“这个地方就是茶树窝,以前是茶树沟大队,后来搬走了,这个地方起码有三十年没住人了,以前的房子也拆得差不多了,所以你看不见很正常。”
“那你是在什么地方看见我祖姑婆的?”我继续问道。
老头林朝四周望了望,最后指着远处一道山坳说道:“就是那里!”
我用手搭了个凉棚,搁在眉头上朝前面看了一会儿。
“师父,我妈说我们家的祖坟就在这里,是不是也是那个方向啊?”
老林头听完连连点头,“没错,就是那里,现在应该还能看见碑呢。”
“那咱过去看看吧!”
说着,我就率先朝着山坳走去。
说来也怪,今天的天气非常好,虽然气温还是很低,可是太阳当空照,使得我们头顶着蓝天,脚塌着白雪,犹如身处梦境一般。
可是当我慢慢接近那个山坳时,我明明看见那边的视线很好,可是我老感觉山坳上空似乎笼罩着乌云。
我回头看了眼老林头,他泰然自若地走着,看不出任何异常。
我心想如果老林头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话,肯定会说出来,所以就没把我的感觉告诉他。
然而,我越接近山坳那种感觉就越强烈,就好像山坳里有个什么放射物似的,我越接近它辐射就越强。
不过,也正是这个感觉让我觉得这个山坳里一定有什么,我必须得弄清楚。
“这个地方以前是个园艺组,咱们农场的茶叶就是从这里培育出来的,以前茶树窝没撤队之前,这里可热闹了,哎,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真是......”老林头一边走一边给我介绍着这里以前的情况,可是我一点都听不进去,现在我们离山坳只有几十米远了,我能感觉到山坳里散发着一股邪恶的、霸道的气息,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所以很惊讶的同时也觉得很奇怪。
“......后来你们家祖上说这里是个风水宝地,很多人就选择这个地方做坟墓,所以这里不仅有你家的祖坟,咱们农场里很多人的祖坟都在这里。”
老林头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这时我们已经走进了山坳。
进来之后,我才发现这个山坳远比我在外面看见的要大,这里面有几块方方正正的茶树林,茶树上结着晶莹剔透的冰花,隔远了看过去,就像是个仙境。
茶树林的边
缘分布着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盖着白雪的土包,有一些土包前面还立着墓碑,不用说,我家的祖坟就在这其中。
我不明白,这些坟墓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为什么会给我那种感觉?我以前遇到的巫山土司,还有月红妹都没有那种感觉。
我好奇地看着两旁的坟墓继续往山坳里面走,走着走着,我突然感觉自己的心脏一紧,随后我感觉自己的喉咙似乎被谁掐住了。
老林头很快发现了我的异常,他跑到我身边,一个劲儿的问我怎么了。
可是我根本发不出声音,而且肺里的空气也在一点一点的耗尽。
我第一反应是中了尸腐菌的招,可是挣扎了一会儿,我突然想起以前中招的场景,我发现我的眼睛还能看得清楚,我眼前的老林头正声嘶力竭的叫着我的名字,这就说明这并不是尸腐菌,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随着我肺里的空气一点点耗尽,我的力气开始消失,我感觉自己站不稳了,然后“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当我跪下的那一刻,我的眼睛瞬间开始模糊,我眼前的冰雪世界、还有老林头都渐渐失去轮廓,最后陷入一片黑暗。
然后从黑暗里冒出一个影子,随着黑暗越来越浓,那个影子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最后,我看见一个凶神恶煞的壮年人出现在我眼前,这个人穿着一身动物毛皮制成的坎肩,一双虬劲有力的大手正掐着我的脖子,而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怜悯,似乎不把我掐死就不算完。
我心想这可能就是我的死期,我并不后悔,就是有点遗憾,哪怕是让我知道杀死我的这个人的身份,也能让我好受一点。
可就在我已经接受即将死亡的现实时,黑暗里突然出现另一股力量,这个力量看不见听不着,可是却异常的强大,而且,这个力量我非常熟悉。
这股力量一出现,我马上感觉自己好了很多,我发现眼前的这个壮年人似乎看见什么强大的东西一样,看上去既不甘心又很害怕。
这时,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一句符经,这句符经我记得,是上次我进入黑暗时这股力量教给我的,符经的大概意思是:腌臜邪祟,见吾遁形;吾之所及,皆为舒径;吾之所意,皆为圣令。
这句符经一出现,我的嘴就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我念完一遍又念一遍,直到掐住我脖子的感觉彻底消失。
随后,我又回到这一片宁静的黑暗,我能感觉到那股力量还在,我想感谢他,可是我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这片黑暗又像上次一样,迅速的凝结,最后消失,我的眼前重回一片雪白。
“子木,子木,你怎么了!”老林头还在大声叫着,大力的摇晃着我。
我推开老林头的手,“师父,别摇了,我好了,好了!”
老林头似乎还不放心,他将我扶着坐在雪地上,然后掏出水壶递给我,狐疑地问道:“好了?真的好了?”
我喝了口水,点点头,“真的好了,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