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顺水,我们几乎没有停歇,连午饭都是用船上残余的方便面解决的,到了傍晚天快黑的时候,我们抵达了曾大哥的家。
因为事前曾大哥打过电话,所以等我们走进曾大哥家门时,里面的饭菜热水早已准备好了。
嫂子热情的招呼我们进屋,又把她家儿子叫了出来给我们一一认识,大家寒暄一遍,便在饭桌上坐了下来。
这一次的行程是肯定不能跟嫂子说的,所以我们在船上就商量好了,如果嫂子问起,就把黄悦翎推出来,就说是蒋家委托曾大哥帮助跑几趟生意,因为是蒋家的生意,所以细节方面不便多说,相信嫂子也不会多问的。
事实证明我的推测是正确的,当黄悦翎站出来说这趟是替老祖奶跑的的时候,嫂子就把话题转移到了别处,所以这顿饭我们吃的还是非常轻松的。
因为今天一天都没有停歇,所以吃完晚饭后大家都已经累得不行了,我们稍微聊了会儿天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虽然我也是疲惫不堪,可是在床上躺下后我很久都没能睡着,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世界末日之类的事情,后来,我的眼睛实在睁不开了,才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为什么,在睡着之前我就有预感,今晚肯定会做梦,所以当我看见梦中那个雾影时,我并没有惊讶,也立刻意识到这是在梦里。
雾影还是凭空出现的,只不过这一次它是出现在一片黑暗里,我看不清它的容貌,只能大概的分辨那是一个人形。
黑暗中的远处有一点光芒,看样子离我很远,那雾影既像走又像飘的朝光芒处一点点挪动,时不时还朝我回一下头,似乎是在召唤我过去。
我不明就里,但是潜意思认为雾影不会害我,就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随着光芒一点点靠近,我看见那竟然就是之前小岛上的那个石门,那雾影回头看了一眼,见我还跟在身后,便一头钻进了石门里。
现在我多少有些明白了,如果说有鬼魂的话,那这个雾影大概就是黄宗满的鬼魂,它一次次召唤我,恐怕是这暗室里还有什么隐情。
我跟着雾影进了石门,又掀开那块木板进入了下层暗室,暗室里,黄宗满的尸骨还是跟我离开时看见的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而那团雾影则站在尸骨的对面,怔怔地发着呆。
我站在雾影身后,不敢出声,我心想它大概是看见自己的尸骨有些留念吧。
哪儿知道我刚冒出这个想法,那雾影就抬起手来朝尸骨的脑袋挥了过去,那样子就像是扇那具尸骨的大嘴巴似的。
更让我惊讶的是,雾影的手挥过之后,那尸骨竟然跟真的挨了巴掌似的,顿时就倒在一旁,浑身的骨头都散了。
雾影似乎很生气似的,扇完尸骨后,猛地回头,随后指了指桌子下面,好像是让我看过去。
我见状赶紧把脑袋伸过去,就看见长方形的桌子下面似乎有一道跟桌面一样大小的凹痕,那桌子的四个脚刚好卡在凹痕的四角上。
我也没征得雾影的同意,马上走过去将桌子搬了起来,于是那道凹痕立马就显露在我的眼前。
这道凹痕看上去不是故意留下的,而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自然下沉的,看上去这下面就像是有一个长方形的坑似的,由于天长日久,所以地面沉下去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雾影,不知道它让我看这道凹痕是为了什么。
就在我刚刚抬起头来的时候,那雾影猛然伸出右手,按在我额头上,然后用力往底下摁。
我没吃住力道,一下子扑倒在地面上,然而这还没完,雾影的手把我的头按在地上后还在
使劲,似乎要把我按进地里面去一样。
我双手撑在地面上,暗暗使劲抗衡着,可是那雾影的力量奇大无比,我使出了吃奶的劲都没能动弹分毫。
突然,我感觉撑住双手的地面突然一软,就好像一下子变成了稀泥一样,我的整个身子顿时就沉了进去。
那雾影的手依然没有撤走,按着我不断往下沉。
大约过了几秒钟,我突然感觉身下一空,周身的稀泥的感觉也一下子消失了,然后我就看见自己身下躺着一具咧着枯黄牙齿的干尸。
我此时跟干尸的距离不到一米,就好像我漂浮在它的上方一样,而且此时按在我脑袋上的手好像也消失了,四下里似乎只剩我和干尸两个人。
我看见干尸并没有感到害怕,反倒是好奇起来。
这干尸身上没有衣服,浑身被一种像是黄土的东西包裹着,而且干尸的头和躯干之间的脊椎被几根干竹棍固定着,似乎这两者之前是脱开的,后来才被人为的连接起来。
看来看去,除了确定这人是砍头而死之外,我也看不出别的端倪。
正在我疑惑的时候,我眼前的干尸突然飞快地离我远去,可是我却没有任何感觉,所以我也分辨不出是我在上升还是干尸在下降。
几乎在一瞬间,我看见眼前的场景变成了之前看见的土地,而我正以面贴地的趴在地上。
我用双手支撑着自己站起来,看在自己还处在地下的暗室里,那凹痕还在,桌子也偏在一旁,而那个雾影也像没事人一样站在我身边。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后,便把眼神放在雾影身上,显然它带我来看这些是有原因的,可是它又不告诉我下面的干尸是什么人,那不就白看了吗?
我正盯着雾影疑惑着,那雾影突然走到旁边的柜子旁,我看见它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几个装着辰砂的小瓶子,然后又走了回来。
雾影走到我身边,蹲下,随后打开小瓶子的塞子,将里面的辰砂倒在地上。
我意识到雾影是想告诉我什么,便也蹲下认真看了起来。
雾影拿着小瓶子左晃右晃,不多时,地面上就出现了六个暗红色的字:直指绣衣使者!
这六个字我倒是认识,可是这六个字是什么意思我就搞不懂了,我盯着地上看了一会儿,又把眼睛看向雾影。
那雾影慢吞吞站起来,在我面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后,它突然伸出一支手,朝我脑门上移过来。
我以为它又想把我按到地底下去,下意识的躲了一下,还闭上了眼睛。
可是我等了一会儿也没绝身边有任何变化,只是额头上似乎贴着一个冰冷的东西。
我睁眼一看,就看见雾影的手轻轻放在我的额头上,还来回摩挲了片刻。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是雾影在跟我交流,它的姿势就像是一位长辈安抚一个晚辈一样。
我觉得有些心酸,如果这个雾影真是黄宗满的鬼魂的话,那站在我面前的就是我真正的祖先,我估计它也没想到时隔千年之后,还能跟自己的后代以这样的方式相见。
我朝它笑了笑,正想开口问问它,就感觉它手上突然猛增力道,将我一推,然后我就在曾大哥家的床上惊醒了。
醒来之后,我看了下表,才四点多,这一晚上我才睡了三个小时不到。
可是我现在的睡意全无,在回想刚才那个梦时,我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心酸。
黄宗满在没遇到陈友谅之前,顶多就是个颇受追捧的赶尸匠,但是从他的遗言中可以看出,这是
一位胸怀大志的赶尸匠。
当时正值天下动荡的时期,黄宗满以安天下为己任,“得道以为天下,失道亦为天下”,后来得到陈友谅的赏识,一跃成为陈友谅身边的得力干将。
可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他辅佐了错误的人,朱元璋横空而出,在短时间内就将陈友谅的大军逼回鄱阳湖,他也和陈友谅落得个一死一自杀的下场。
我能猜到他下定绝食的决心之前是怎样的万念俱灰,他写下“愧对祖宗、愧对妻儿、愧对汉王、愧对天下”的绝句也绝对是他的肺腑之言。
坐在床上感叹了一会儿,我又想起“直指绣衣使者”这六个字来。
从后面的使者两个字来看,这个什么使者应该是指某种身份,也许就是指那具干尸的身份。
可是黄宗满将这位“使者”埋在那下面干嘛?难不成这位使者也是鄱阳湖之战的某位重要的参与者?
我有心想回到岛上再下去看个究竟,可是我们现在已经离那儿十万八千里了,而且当时出来时,我跟曾大哥生怕被别人发现,已经把那个石门给堵死了,再想要挖进去,单凭我们双手是不可能的。
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算了,我就权当梦里的是真的,然后回去查查这什么绣花使者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这样,我一夜坐到天亮,大约六点多时,我听见曾大哥他们起来了。
曾大哥家比起腾大哥家住的地段稍微要繁华一点,我一骨碌爬起来说要帮他做早饭,曾大哥哈哈一笑,说他家有好几年没有做过早饭了,都是买的。
曾大哥让我在家里等一等,他骑了个电动车出去没一会儿就提着一大袋包子油条回来了。
我们在曾大哥家吃过早饭,又聊了会儿天,到了中午十分,我和邱妍便决定离开了。
十多天的相处,我们跟曾大哥之间也有了感情,离开的时候,曾大哥还抹起了眼泪,我笑说要是曾大哥舍不得,大可以去湖南看我们,到时候我们一定盛情款待。
当说道报酬的时候,曾大哥说什么都不要,他说之前是看蒋家面子,现在是看我们三个的面子,无论是看谁的面子,这钱都不能要。
最后,在邱妍的一再坚持下,我们给曾大哥留了五万块钱,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曾大哥的家。
之后,我们在南京住了一晚,第二天凌晨,我们便登上了回省城的飞机。
一路上,黄悦翎表现得特别沮丧,我想起来的时候她哭鼻子的事情,心想这丫头该不会又闹情绪了吧。
“悦翎儿,在江西的时候你不老念叨回来的吗?怎么现在回来了,你倒有点不高兴啊?”
黄悦翎气冲冲的瞥了我一眼,然后把头扭向了机窗外。
其实她的心情也好理解,这么多年,可能黄悦翎一直待在祖姑婆的身边,长时间跟一个老人住在一起,肯定会很压抑,这次跟我出来,虽然她自己不承认,可是对她来说绝对算得上解脱,所以在外面野惯了突然又要回到之前压抑的生活,这丫头肯定很不愿意。
然而就算黄悦翎一百个不愿意,飞机还是如期抵达了省城机场,邱妍叫来公司的车,将她送回家后,又安排司机把我俩送到了祖姑婆家。
我此时心里有无数的问题想问祖姑婆,又加上十多天没见面了,所以有些兴奋,我提着给祖姑婆带的礼物,也不管身后的黄悦翎,一路小跑就跑进了祖姑婆家。
谁知道我刚踏进家门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祖姑婆面色凝重的端坐在堂屋的藤椅上,而在她身旁的另一张藤椅上,则坐着正一脸微笑看着我的陈方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