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府的情报渠道还是不够完善。
一直到了下午,突然感觉到气氛不对了。
首先京师四门突然增加了许多兵丁,严查过往路人。
随后东厂和锦衣卫号角连绵,开始了大批出动。
这一切都表明,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傍晚时分,皇宫里来了一个传旨太监,众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魏忠贤在回老家的路上,竟然遭遇了刺杀。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却受了伤。
歹徒凶狠,而且还是死士。在护卫兵丁的乱刀下全都被杀,也没有一个投降的。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负责护卫的军官哪里还敢怠慢,立刻派信使火速返京,向天启皇帝通报了消息。
天启震怒,立刻下令东厂和锦衣卫严查此事。
厂卫鹰犬如同出闸的恶狗,横扫京师,逮人就咬。
但凡是被他们怀疑的人,二话不说,直接就抓了起来丢进大牢,严刑拷打再说。
仅仅一个下午,就有十二名七品官、八名六品官、四名御史、一个侍郎进了锦衣卫的大牢。
显然,厂卫这是要兴起大狱了。
而他们抓捕的人,无一例外,基本上都是平素反对阉党的。其中光是东林党一系的,就足足有十个之多。
整个京师,现在是人人自危。
“魏忠贤好手段啊,一下子就把主动权扳回去了。”
安静的房间内,孟南贞手指敲打着桌面,嘴角似笑非笑,却也没有多么的难看。
他前世很喜欢看亮剑,对里面的一句话印象十分深刻。
“战争,有着铁的法则,从来没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事儿。”
和阉党的斗争,也是一场战争。
更别说,在这场战争中,信王一系如今还处于劣势的地位。
之前几次三番设计,害的阉党损兵折将,内讧不止,就应该有觉悟,知道阉党会反击。
虽然阉党不清楚这一切都是信王的图谋,但他们也有要对付的人。
东林党,算是替信王背了黑锅。
“东林诸公怎么说?”
信王气的坐立难安,却还向李东来问询起来。
李东来叹息着摇头,但已经代表了一切。
这一次被阉党找到了由头,又有皇帝支持,被抓进去的那些人,显然是没有活着的希望了。
信王倍感羞愧,愤声道:“不行,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忠义之士被阉竖折辱、打杀。孤这就进宫请见皇兄,无论如何都要劝谏一二。”
“殿下,你不能去。”
孟南贞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很坚决。
信王豁然转头,嚷道:“先生,阉党现在倒行逆施,弄的人心惶惶,还残害忠良。再不阻止的话,会有更多的人牺牲。”
孟南贞不为所动。
“让他们杀。”
这话的决然,让信王、李东来、孙承宗几人全都不寒而栗,看向孟南贞的目光隐隐有些诡异。
孟南贞却不在意。
“这么看我干什么?别说是他们了。就算有朝一日阉党的屠刀落在了你们的头上,包括我,也不能管,知道吗?只有殿下平安无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知道信王会想不通,便为他分析道:“殿下,阉党的这一招并不高明,打草惊蛇嘛。他们就是想要看看,谁会跳出来为这些人求情。谁跳出来了,谁就是这段时间所有事件的主谋。殿下要是出头的话,就要直面魏忠贤的怒火。您……有自信吗?”
什么也没有冷冰冰的现实更有力量。
听了孟南贞的分析,信王颓然坐下,全身上下都是冷汗。
孙承宗也是惊艳了一下,看向孟南贞的目光终于不同了。
“殿下,孟先生说得对。这个时候咱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耐。千万不能露出破绽,否则的话就前功尽弃了啊。”
随后他长叹一口气,再次道:“那些同仁们的牺牲都是为了将来的乾坤涤荡,也算是是死得其所。”
李东来就是东林中人,此时也红着眼睛劝阻道:“孟先生和孙阁老说的没错,咱们这个时候,确实不能轻动。家师也让在下转告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
“你们说的不对。”
孟南贞出人意料的话语,又再次让众人侧目。
而他则已经智珠在握,看透了层层的迷雾。
“咱们现在的情况,不动是不行的。不动的话,其实更加引人怀疑。所以咱们还是要动的,要有着充分理由的动,彻底洗清咱们的嫌疑。”
看得出信王的情绪波动很大,孙承宗代为问道:“孟先生,咱们该怎么做?”
孟南贞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边笑着,一边道:“那位九千岁受了伤,自然是不可能回老家治丧了。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快回来了。这么大的事儿,殿下无论如何,也得亲自去探望一番,不是吗?”
“什么?让我去探望那个阉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本王恨不得生啖其肉,千刀万剐。”
看的出来,信王是将阉党恨透了,并且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恨意。
孙承宗也有点接受不能。
“孟先生,咱们殿下本来和阉党的关系就不是很好。如果这么做,会不会适得其反?”
孟南贞摇摇头,显然已经都想到了。
“如果是以前,王爷去探望魏忠贤,那肯定是自作聪明,徒然露出破绽。可如今不同,王爷的岁禄正在议定当中。这件事我之前透露给了魏忠贤,这便是伏笔。王爷很在乎这件事,又希望得到魏忠贤的帮助,这个时候岂能错过示好的机会?”
孙承宗木然而坐,愣愣地看着谈笑自若的孟南贞,心里简直如同波涛万丈一般。
这个年轻人的心思竟然如此可怕,在很早之前就给魏忠贤设下了连环套索。
信王有这样的智囊帮助,想不赢真的很难啊。
岁禄这件事,就是孟南贞主动抛出来的诱饵。
之前他用这个诱饵,使得阉党内部风起云涌,互相猜忌。
现在他又要把这个诱饵的作用最大化,来迷惑魏忠贤的判断。
阉党知道信王对岁禄很看重,也有希望魏忠贤帮着说好话的意图。
如今魏忠贤受了伤,信王要是没有表示,才是最大的破绽呢。
“殿下不但要去,还要表现的情真意切,而且一定要展现出对岁禄的关切。只有做到这些,才能打消魏忠贤的猜忌,继续混淆他的猜测。”
信王气的浑身发抖,还是难以接受。
“要让我去跟魏阉虚与委蛇,不顾颜面,我实在做不到。”
孟南贞失笑不已,没想到信王还是一个耿直boy。
“殿下,在消灭阉党、匡正大明与些许颜面、委曲求全之间,你会怎么选择?”
信王沉默了,陷入了纠结当中。
孟南贞则继续道:“当初汉高祖为了成就霸业,连父亲的性命都可以不顾。司马懿为了取胜,兴高采烈地把诸葛亮送的女人衣服穿了起来。您觉着,比之这二位如何?”
信王更加痛苦,发觉自己幼稚了。
“先生,我……我是怕做不好,被魏忠贤察觉出来。”
孟南贞大笑着站起来,过去拍了拍信王的肩膀,动作显得大逆不道,却给了信王极大的信心。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殿下不需要担心,演就完事了。”
虽然信王表现的很耿直,但孟南贞绝对相信,信王一定做得到。
历史上没有自己帮忙,信王也成功地消除了魏忠贤的戒心,一定是有他的独到之处的。
他却不知道,真正让众人信服的还是那句话。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呵呵,孟先生果然见识不凡,一语道破真谛啊。朝堂诸君,又有哪个不是演戏呢?”
孙承宗作为三朝老臣,经历颇多,显然对这句话的感悟最深。
信王也被这句话逗的破涕为笑,心情总算是好转了。
“那孤就勉为其难,也做一回那唱念做打的小生,去会会魏忠贤这个老生?”
见他终于想通了,孟南贞也松了一口气,说起了俏皮话。
“不对,魏忠贤底下没有那活儿,根本不是老生,而是老妖。咱们啊,是去降妖除魔的。”
一番话,惹得房间内的几人哄然大笑,再不复之前的紧张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