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自己点出荤菜的那一刻起,夏朵一就觉得自己要出事——且非死即伤。
她不是刚进游戏的萌新,“锁长生”游戏的残酷之处,她早就见识过了。只是她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这么早就要出局——三十多道菜名,十四个人点菜,偏偏就她和楚丽倒霉选到了荤菜。
可这又能有什么办法?
大家都不知道菜名存有什么猫腻,全是随机点的菜,只能说运气有时也是一种实力,她运气太差,怪不得旁人。
但这并不代表着夏朵一就要束手就擒,比起楚丽,她还是有些优势的,因为她带了很多用以防身和急救的道具……不管在游戏中伤成什么样,只要能撑到副本时间结束,就能活着回去。
而楚丽却没夏朵一想的那么多。
选到荤菜的她虽然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不过在熬到饕餮宴结束之后她还好好的活着,楚丽就以为,自己应该是已经逃过了死劫。
对于从小就生活在唯物主义世界中的楚丽而言,到了夜晚就穿上寿衣,笑容诡异声音尖锐的小厮和管家,以及那些看上去就像是恶鬼转世的厨师已经足够恐怖了。
所以她认为:点到荤菜不是一个必死的条件,惹厨师生气才是。
管家反复问她觉不觉得厨师阿二做的菜品有什么问题,就是为了激她瞎编一个理由,然后惹怒阿二被杀死。
还好她没上当。
她也看过很多有关求生游戏的小说啊……游戏里的npc们,不论瞧着再怎么和善,也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动物,就比如那个叫做谢印雪的青年。
他虽然总是温柔的笑着,可笑意却从不达眼底,虚伪的很。
楚丽不断在心里想着各种事各种理由,借此来安慰自己,因为她不肯也不敢承认,她其实还是害怕的。毕竟在内心深处,楚丽自己也知晓——她真正的死劫,或许还未到来。
所以在室友们都开始睡觉时,楚丽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却始终迟迟无法入眠。
然而也许是熄了灯的屋子过于昏暗,这样的光线十分催困,渐渐的,楚丽感觉自己的意识在缓缓下沉,身体被略微冰凉的水包裹着,就好像……她是水中的一只虾。
楚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念头。
可事实就是如此,她猛地睁开眼睛,却看到自己被困在一个瓷碗中,她下意识地想要挣扎,身体却不受控地弹跳出瓷碗,然后被一双粗糙还沾有血迹的大手抓住。
楚丽的目光顺着大手上移,便对上了一双阴鸷暴戾眸子,她记得这双眼睛的主人——厨师阿二。
“阿二,今天的虾很新鲜啊。”旁边一个同样带着黑色面罩的厨师走过来,拍了拍眼睛主人的肩膀,那个厨师右手握着把沾血的菜刀,左手中拎着两条雪白纤细的人类小腿,“和我的猪蹄一样好。”
猪蹄?什么猪蹄?那不是人腿吗?!
还有小腿脚踝穿着的红色高跟鞋……楚丽记得,这是夏朵一的鞋子。她在内院就注意到了夏朵一,还多看了几眼,穿着红裙红鞋的夏朵一就像是株盛放的玫瑰,明艳又漂亮。
但现在,她的腿却被厨师砍了下来。
楚丽骇然不已,挣扎得更厉害了,然而她微弱的力道和阿二比起来简直是蚍蜉撼树,阿二望着她笑了一声,附和着厨师阿四说:“是啊,有这样新鲜的食材,我们一定能够伺候好各位贵客,得到老爷的赞赏。”
说完,阿二便将她扔进了身前泛着白烟的油锅。
“啊啊啊啊啊——!”
身体接触到热油的刹那,楚丽就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她本能蜷缩身体,弓起脊背,像是小婴儿环抱自己的身体那样想要借此抵御外界的伤害,可惜这些都是徒劳的。
她被沸腾起的热油不断烹炸,难以言述的痛楚淹没了楚丽的所有神志,最终她尝试了最后一次弹跳。
这一回,她跳出了油锅,回到了后罩房。
而她的室友们,正望着从被窝里跳出,浑身血淋淋,没有肌肤,皮下脂肪和肌肉纹理清晰可见的她惊声大喊:
“楚、楚丽……你的皮呢?”
陈云哭得满脸是泪,就差没直接跪在卫刀面前求借他们的医疗舱了。
卫刀和纪涛也面露不忍,可他们口中却残忍地拒绝道:“抱歉……”
“是要钱吗?”陈云朝他们膝行几步,攥着他们的裤脚问,“我们出去后可以给你钱的!楚丽的父母也会给的!”
“不是这个原因。”卫刀无奈,“而是我们的医疗舱已经借出去了。”
纪涛也深吸一口气,沉重道:“夏朵一的腿被砍了,刚刚戴月就过来把我们的医疗舱借去用了,所以我们没有办法再弄出另一个医疗舱来借给你们。”
陈云呆怔怔地松开手,僵坐在原地。
卫刀听完陈云的话则和纪涛、丘禹行对视一眼——他们已经知道荤菜代表着什么了。
荤菜代表着他们自己!
夏朵一所点的《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是红烧猪蹄,所以她的小腿被砍了,当做食材做成红烧猪蹄;而楚丽点的《雪山飞狐》是油炸虾皮,因此……她的皮被厨师阿二剥走了。
众人虽然都没吃《雪山飞狐》上的虾皮,可是都或多或少吃了口红烧猪蹄,彼时滑嫩的蹄肉,现在回忆起来都只剩下了恶心和反胃。
夏朵一没了双腿,可她自己带了纱布、碘酒、抗生素和一些药,加上他们借出的医疗舱,只要后续不再点到荤菜,是勉强可以撑到这个游戏副本结束的。
但楚丽……她没了皮,还能活吗?
“楚丽她还活着吗?”
一道温润柔缓的声音拉回陈云的神志,她仰头看向来人,在对上青年苍白略带病气面容后,她的眼泪却滚得更厉害了。
对……
她想起来了,卫刀白天和她们说过,谢印雪好像是摆渡者npc,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他就能带领游戏参与者通关。
青年笑时眼底古井无波,可这一刻,他眼底隐隐的悲怜和担忧却是真实的:“能否带我去看看她?”
“楚丽她还活着……”陈云抬手擦了擦颊畔的泪水,跌跌撞撞地奔到谢印雪身旁,攥住他的袖角哀求,“求您去救救她吧。”
“好。”谢印雪点头,在陈云的牵引下朝后院走去,“我去看看她。”
后罩房里亮着烛光,门也没有关紧。
屋内几个女生捂着嘴巴,又惧又怕,难过地望着躺在地上的血人,高巧也像是傻了似的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同样呆滞地盯着楚丽。
没了人皮的楚丽的确还活着,她大张着嘴巴,因为剧烈的疼痛在大口喘气,胸膛急.促地起.伏,失去外皮的包裹,她还在呯呯跳动的心跳似乎变得更加明显了,让人不得不担忧那颗心脏会不会就这样跃出肋骨和肌肉群,掉落在地砖上。
这样诡异恐怖到极致的画面,几乎能叫每个看到它的人都崩溃发疯。
“楚丽……”
陈云痛哭着喊着楚丽的名字,站在门口处不敢靠近她。
谢印雪却是径直走了过去,在楚丽身边半跪下。
楚丽没有了眼皮,她的眼睛无法闭上,自然能够看见来人。此时的她貌似说不了话了,嘴巴嗫嚅着也只能大厨无意义的痛哼,朝谢印雪伸出手,像是在乞求一丝温暖。
皮肤是人类维持温度的存在。
没了皮肤,就像在寒冬腊月里不穿衣服,人会很冷,更何况楚丽现在还躺在冰冷的地砖上。
谢印雪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她的五指,并将她的上半身轻轻抬起,置在自己膝头,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衣裳沾染上猩红的血液,只柔声安慰楚丽道:“好孩子,别哭,忍着些,你会没事的。”
睡在谢印雪的膝头上,楚丽似乎真的不觉得痛了。
虽然旁人不知道她脑海中的想法,她也无法开口诉说,可屋内几人却能看到她身体一直持续不断的小幅度颤抖停止下来了。
下一瞬,谢印雪则挽起长褂宽松的袖管,借着楚丽身上渗出的血……开始在地上作画?
他长指动得极快,将血作墨,很快就画好了半张人图——那是楚丽的人像画。
而谢印雪人如其名,整个人都像是霜雪凝成的玉人,衣袖下的手腕纤细羸弱,他拉起袖角后,屋内几人才发现他两只手腕上都戴着对梨花纹的白银镯。
银镯与美人臂相衬,以血摹画的模样有种奇异的昳丽之感,但这一刻无人欣赏,魏秋雨颤声问他:“你在做什么?”
柳不花皱眉,示意魏秋雨噤声:“别打扰干爹。”
谢印雪也没理会魏秋雨,他凝神聚心,满眼只能看到指尖下的画,虽然画的快,但每寸线条他都万分斟酌后才作勾勒,可楚丽身上的血越来越少。谢印雪见蘸不出多少血迹,又耽误时间,便直接下了重手,将自己的指腹于地砖上磨破,用自己的血把楚丽的人像画绘完。
最后一笔落下后,谢印雪指尖翻转,顷刻间便如同仙术从地上扯出一张完整的人皮,快速为楚丽穿上,再叫柳不花将楚丽抱上床,扯来被子为她盖好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