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年仅六岁的沈秋戟细胳膊细腿, 在柳花面前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被他揪着睡衣领子就提到谢印雪的面前了。
沈秋戟垮着脸,抿唇走到谢印雪面前低头揖手, 规矩恭敬地给他礼:“师父。”
谢印雪对这个年纪的小孩最没抵抗力, 看到就想捏两, 这或许因为他这辈子注孑然一身,无亲无友的缘故, 也可能因为他自己从小缠绵于病榻, 见了这个年纪如同初升朝日般生机勃勃的孩子, 心便起艳羡的源由。
过谢印雪清楚自己这小徒弟脾颇冷, 喜旁人触碰。
所以他只蹲下替沈秋戟整了整被柳花扯乱的衣领, 而后温声道:“脸色怎么这样难看?身体舒服吗?明日给你请假吧。”
别的小孩听见这种事知道要多兴, 可沈秋戟仅没半开心,还打起了警惕,拒绝道:“,我想上课。”
谢印雪轻叹一声:“, 你明天可能上了课。”
沈秋戟:“?”
沈秋戟忽然有一种祥的预感。
谢印雪拉着他的手臂,将沈秋戟带到柳花那辆兰博基尼的后备箱:“来,见见师父和你柳大哥带回来的鬼吧。”
柳花应声将车后备箱打开。
被他捉进后备箱的那只恶鬼没了束缚,终于见天日,却依然蜷在后备箱深处敢出来, 还自己的头抱紧了, 仿佛多接触一秒后备箱外头的空气它再死一次似的。
谢印雪、沈秋戟、柳花站在外面围观它,颇有种见它最后一面的意思。
但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明月崖这边有谢印雪一门历代祖师的尸骨镇压,就连他师父陈玉清也葬在这里,所以万邪侵, 在这的确难见邪祟,普通小鬼到了这立马就魂消魄散,这后备箱的拦路鬼能坚持这么久,可见邪小。然而在这个地方,若非千年煞鬼,否则只能像鱼肉一样任柳花宰割——无须谢印雪出手。
“阿戟,你命格特殊,魍魉远避,万邪侵,这辈子恐怕难以撞上什么邪祟,这好事。”谢印雪拍着沈秋戟的肩膀,如同每一位良师般语重心长、谆谆教诲道,“但你也知道,事有万一,师父能因为你难以撞邪,就教你自保之法,只其他玄法太过深,你天资有限,教了也未必能学,所以今晚,师父只教你一招。”
沈秋戟:“……”
这在嫌弃他菜吗?
沈秋戟还感谢谢印雪话语委婉,没过分直白。
他问谢印雪:“我只学一招吗?”
“的。”谢印雪含笑道,“一招就够了,此法我也学过,过从没机上。”
沈秋戟闻言稍稍松气:只学一招的话或许了多少间,学完他还能回继续睡觉。
然而此沈秋戟太过年轻,没搞明白这其的深意——这一招若易学,谢印雪又怎么说他明天可能上了学呢?
可纵然沈秋戟能想明白这一层,他也万万猜到,谢印雪教他的这一招,仅仅只有两个字:
“咬它。”
沈秋戟:“……?”
“咬什么?”沈秋戟觉自己没听明白,便又问了一遍。
谢印雪闻言便俯下身,从后备箱将拦路鬼的手腕扯出,递到沈秋戟面前说:“我们这一门弟子,选命入门后便拒秽辟邪,因此鬼体入口也可安然无恙,日后你若碰上难以解决的邪祟,吃了便。”
说罢,谢印雪又将那截鬼腕往沈秋戟嘴唇凑了凑。
看那架势,颇有慈父拿着鸡腿对儿子说“崽啊,这鸡腿皮肥肉多,你快尝尝吧”的神韵。
“谢谢师父,这一招弟子已经学了。”沈秋戟立马就道,“所以这鬼,吃也。”
“。”谢印雪蹙眉,“纸上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
神他妈绝知此事要躬。
沈秋戟试图再做最后的挣扎:“可它太大只了,我吃完。”
谢印雪笑着,善解人意柔声说:“吃完先留着,明日再继续吃也。”
沈秋戟:“……”
鬼:“……”
能直接给个痛快吗?为什么还要分尸?
沈秋戟知道谢印雪言出必,和他对着干完全通的,所以这拦路鬼,沈秋戟终究还吃了。
仅吃了,他还秉着长痛如短痛的念头,一股脑全吃进了腹。
而鬼体入口的感觉也和沈秋戟想象的太一样——肉质阴凉、白骨松脆,口感错,可味道却腥臭难耐,像咽下发酵腐烂了数十日的死人尸体一般,吞食到那拦路鬼的内脏和指头,沈秋戟还觉似有蛆虫在自己嘴里钻爬,挠着他的喉管,噎的人阵阵呕。
他紧抿双唇,舌尖死抵上颚,方才没有即刻吐出。
谢印雪绕着他转了一圈,若有所思道:“噢,看样子阿戟你很能吃嘛,这么大一只吃下了,可惜今晚只瞧见了一只恶鬼,然还可以让你多吃……”
听到这里,沈秋戟再也忍住,跪在地上“呕”的一声,便将刚刚吃下的鬼怪全数吐了出来。
那鬼已经被他嚼碎了,只凡人躯体终能消化这些鬼肉,所以那鬼的指甲、碎骨、甚至没嚼透的肺脏轮廓清晰可见。
沈秋戟仅看了它们一眼,便又转过头换了另外一个方向趴着呕胃酸水,因着年纪小泪腺发达,即便想哭可眼眶还红了。
吐完后沈秋戟一脸菜色,像死鱼一样瘫在地上。
谢印雪走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脊背再次道:“明日给你请个假吧,你好好在家里休息。”
沈秋戟没说话。
谢印雪见状顿了须臾,随后轻声问他:“阿戟,你怪师父对你这样狠心吗?”
“怪。”
沈秋戟闻言抬起头来,直直望着谢印雪的眼睛笃声道:“因为真狠心的,师父您。”
这个回答倒叫谢印雪有些怔忡。
他望着眼前的幼孩,见他擦擦嘴后,重新挺直脊背站起,垂首恭敬道:“您无需太担心我,明日也必为我请假,课我还上的。”
谢印雪摸摸他的发顶,似乎还有别的话想说,但道出唇间的终究只有一句:“好孩子,快睡觉吧。”
沈秋戟盯着他苍白的面容,抿了下唇,又微微皱眉担心道:“师父您身体好,也早些休息吧。”
直看到谢印雪头,沈秋戟才转身朝自己的卧房走。
关门之际,沈秋戟最后看了一眼谢印雪,宁谧的月色下,他看到青年的背影单薄伶仃,明明如今值盛夏,青年却如同立于隆冬之,披了满身风雪,寂寥萧凉。
“花,你也睡吧。”
谢印雪垂眸望着沈秋戟吐出的鬼尸血肉,对拿了扫帚和簸箕过来的柳花说:“这些东西收拾,一后自己就消失。”
“哦,好的。”柳花乖乖应声,将扫帚和簸箕放回远处,又叮嘱他道,“盛夏夜热,您注意身体。”
此话劝谢印雪别在屋外久站。
谢印雪弯唇笑了下:“好,我也回了。”
柳花瞅着谢印雪进了卧房,自己方安心回屋。
但回后的谢印雪却未立即就寝,他坐在窗边的矮塌上,目光透过窗户落向那些渐渐消散的血肉,脑海关于自己五六岁的回忆却越发清晰——
他也吃过这些东西,甚至吃的比沈秋戟还多,吐也更加凄惨。
因着身体虚弱,他呕出的血甚至比咽下的鬼尸还多,可他没哭,连眼睛没红一下,哭陈玉清,还有抱着他心疼已的陈妈。
“印雪,你别怪师父狠心,但这些你必须吃……”
那的陈玉清就坐在他面前,赤红着双目,哑声与他说:“你明白这样的过程有多令人难受,知道哪怕这样难熬,你也将其只当做寻常,因为我们必须在这样的‘寻常’活下。”
“我知道的,师父。”谢印雪抬手为他拭泪,“您别哭。”
陈玉清却勾起一个悲戚苦楚交织的笑,和他道歉:“……师父对起你。”
彼谢印雪纵然身体适,可他知晓,那一刻陈云清的痛苦,要胜于他百倍。
陈玉清素来心善宽和,救了无数人,哪怕连朱易琨这样的人渣他忍心袖手旁观看其死,要他亲眼看着爱徒谢印雪一口口呕血,简直跟刀剜他心尖肉的无异。
如今谢印雪也尝到了这样的酸楚与苦涩。
可他始终陈玉清,像陈云清爱他那样爱沈秋戟,所以他的悲伤及陈云清的千分之一,也向沈秋戟解释他为何这样狠心。
因为谢印雪觉没必要。
他和沈秋戟之间的师徒感情太深厚。
这样如果有朝一日他真死了,沈秋戟就重蹈覆辙,像他一样痛苦。
翌日,谢印雪早早的起了床在院子里……手机搜索市心广场那边,还有哪几家密室逃脱评价比较好,关卡设计的新颖有趣,打算和柳花一起再玩玩。
“听说还有那种超大型的密室,npc贼多,拿着电锯追你的那种。”柳花手舞足蹈地给谢印雪比划着,“要我们就玩这个?这种如果真闹鬼了,肯鬼也多。”
“确实。”谢印雪觉柳花所言有理,“那就这个吧。”
“好,那我看看门票。”
柳花兴致勃勃立马要买票,想着今天下午就玩,结果才打开手机,顶部就弹出一条推送新闻,他手指的快了没开购票app,反而进了这条新闻里。
柳花下意识地想退出来,谁知余光扫到新闻爆出的嫌疑人照片,他便愣住了。
因为这人昨晚他们玩那间闹鬼密室给他们开门的那个工人员。
“干爹你快看!”柳花回过神来后立马将手机递到了谢印雪面前,震惊道,“这那个工人员吗?!”
谢印雪顺着柳花所指望过一眼,便跟着他一块面露怔色。
新闻上说,警方今早捣毁一个□□心,□□头目即哪个女工人员刺伤两个警员,见逃跑无望后与其他□□成员当场自杀,受伤警员经过救治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没有大碍。
“咱们国家破案效率真啊,她的画像昨天韩冬妮她们才给出的吧,一晚上就找到老窝了吗?还好那两个警察没事。”
难怪昨晚工人员拍派来的拦路鬼被他们弄死了,到今早也没有任何事发发生,原来这些□□的人自顾暇,没空管他们啊。
柳花感慨两声后又疑惑道,:“可他们怎么自杀了呢?”
谢印雪蹙着眉,神色凝重:“这些警察……可能有危险。”
柳花愣神,明白谢印雪何出此言:“怎么?”
“她能叫昨晚那只拦路鬼来追杀你我,便什么等闲之辈。”谢印雪沉声道,“而且从警方一夜便就能追到他们大本营来看,应该早就盯上他们了,所以昨晚被警察发现,他们必然已无路可走,自尽也意料之的事。”
普通人尚且自杀逃罪,更何况这些歹徒呢?
谢印雪担心的:“但她活着就记恨着我们打扰了她的好事,能驭鬼来杀你我,死后又岂放过追捕他们的警察们?”
“若我猜错,他们自尽必身披红衣,以图死后,于回魂夜化为厉鬼,索命复仇。”他手指着手机屏幕道,“过红衣自尽这样的细节,这些媒体未必敢写。”
就算写了,也能发出来才。
如果一发出来就被和谐,纵写了也无。
“那怎么办?”柳花很担心那些警察,“我写封匿名信提醒他们?”
可警方信吗?
这种事大部分人信的吧?
谢印雪思忖片刻后道:“送面锦旗过吧。”
“啊?”柳花更懂了。
待到谢印雪掺了自己血的金墨亲手写了面锦旗交给他后,柳花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谢印雪也说:“如此那边如果有事发生,我能感觉到,这面旗应该也能暂且保护他们,撑到我赶过。”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收拾笔墨,却没到柳花的回应。
于谢印雪抬眸看了柳花一眼,见他双目一眨眨的凝着自己,便问他:“看什么呢?”
柳花笑了下,凑到他跟前来说,“干爹你以前管这些琐事的。”
“我看到的,自管。”谢印雪眉尾轻抬,小声念了一句,“我又我师父,连朱易琨那种渣滓要救。”
“但您他的徒弟啊。”
柳花笑嘻嘻说完这句话,就捧着锦旗走了。
谢印雪望着他的背影,也笑着摇了摇头。
但奇怪的,间直飞逝到他们即将第四次进入“锁长生”,警局那边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柳花还每天偷偷警局附近转悠一圈,确他送的锦旗好好挂在警局。
倒说这样的风平浪静好,只柳花想通:“干爹你猜错了,他们没穿红衣?”
问题连谢印雪自己也没能想通,他蹙着眉,告诉柳花:“可即便如此,他们生前恶诸多,又含怨自尽,成厉鬼,绝无可能。”
柳花仔细思考片刻,又问谢印雪:“那就因为恶太多,所以才死立马就被鬼差勾魂拉到地府了?”
谢印雪闻言怔了须臾,随后舒展眉头:“我多虑了。”
警察人间义的守卫者,鬼差地府规矩的维护者,警察既能容纳这些恶人乱,鬼差想来也留着他们为祸人间。
“无如何,他们没事就好。”柳花也松了口气,想起上个副本里谢印雪就救了个副本npc事,“干爹,上个副本您一笔生意没成,新副本您还要继续做生意吗?”
谢印雪道:“自然要做。”
他本就容易苦夏,最近身体又感适,陈妈说他清减了少。
“那我觉您能什么带了,然再遇上新人,他们觉你这个老人靠谱,和你做生意的。”柳花苦口婆心的劝说谢印雪,还给他出主意,“还您要继续伪装成摆渡者npc?”
还好谢印雪听进柳花的话,颔首同意道:“吧,那这次进副本,我们就提前准备些东西,到候一起带进。”
“好的,那我们要带什么?”
柳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搞一批大型杀伤武器来,就弄到,搞一个他们的丧尸恐怖密室里那种电锯来也啊,贼有威慑力。
却听想下一秒,他就听到谢印雪说:“带珍珠奶茶吧。”
柳花:“……”
言出必的谢印雪再次以动证明了自己的决心,到了第三十日,他们俩度过了黑夜也没进游戏,就拿了李箱一起山下的奶茶店购买奶茶。
偏偏谢印雪对别的奶茶没什么兴趣,独爱珍珠奶茶,一买还真买了一整李箱的分量。
柳花忍住提醒他:“师父,奶茶过了夜的,您买那么多怕喝完。”
“那就分给副本里的其他参与者们吧。”谢印雪却在意,“如此美味,若仅有我一人独享,岂可惜?”
……好像还挺有道理。
于两个人拖着李箱站在奶茶店外的一棵树荫下等待,大概七八分钟后,他们眼前的景物便开始发生熟悉的扭曲与变换。
原先明媚灿烂的蓝色天穹,也逐渐褪变为阴沉晦暗的颜色。
而谢印雪看到如此情景,第一个浮现在他脑海的念头却:这样的阴天知道晴朗起来,如果步九照也这个副本,没太阳可晒的他脸色肯又很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