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杀了三厨师, 明天只会出现三道荤菜,这不还有汤能喝的吗?
再说白天的三菜汤又不是饕餮宴上的菜顿不吃就能饿死,问题不大。
然而让谢印雪失望的是, 今晚做荤菜的幸运儿并不是阿九——
众人点的十道菜已经被齐齐摆上桌两人, 谁点了哪盘菜, 那盘菜就搁谁面前,目了然;至于做菜的厨师, 则站点菜人的后, 看上去像是等贵客们发表“高见”。
或说……等待落刀杀人的机会。
所以今晚的饕餮宴, 必然要叫众人食难下咽, 尤其是点到荤菜的那三——卫刀、纪涛、还有戴月。
大家没想到点出荤菜的竟然是老人, 新人们却没出事, 老人中纪涛和卫刀两人就算了,戴月能失手才是最叫众人意外的。
不过他们后站的厨师,没生苍色竖瞳,显然不是阿九。
阿九哪呢?
他柳不花后。
阿九今晚没给谢印雪做菜, 他给柳不花做了《口酥》。
《口酥》是柳不花今晚点的菜名,而这盘菜,是素菜。
众人瞅瞅放己面前的菜盘,又抻长脖颈瞧瞧柳不花面前的《口酥》,说不羡慕是假的, 原因无他:柳不花面前那盘《口酥》看上去实是好吃了。
将南瓜切成碎丝捏成小灯笼状, 再用黄油炸至金橘酥脆出锅,盘沿放置几根薄荷作为点缀, 最后再上面浇层稠亮的蜂蜜装于白瓷盘中,口下去蜜汁馥郁,香甜爽脆, 此为《口酥》——这才是场盛大的宴会中该出现的真正美食,他们以前吃的叫什菜啊。
所以这回不用等老管家催促,众人就纷纷动筷,想尝尝这盘《口酥》是否如它看上去那美味。
“竟然好吃诶!”
“没错,是真的好吃。”
“阿九好像直做的是素菜,而且手艺挺好,除了昨天那盆水。”
“对!除了那盆雪水,哈哈。”
“……”
谢印雪面无表情坐位置上,看荤菜的纪涛卫刀愁眉苦脸满目焦急;望点到素菜的人“觥筹交错”,听他们对阿九顿夸,还要听柳不花吃完后向他安利:“干爹,这口酥好好吃,您快尝尝。”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他只觉得吵闹。
谢印雪闭上眼睛调整情绪,再次睁开双目眼底已是片无波无澜的沉寂。
下秒,他就拿了筷子,可谢印雪没有去夹口酥,而是径直伸向今晚出现的三道荤菜品尝。结果吃到卫刀面前那盘荤菜时,谢印雪刚将肉片喂到嘴里嚼了没两下,就默默地吐了出来。
卫刀瞧见他这动作,双目便如同溺水之人看到了救命浮木般亮得吓人,焦灼又小心地问谢印雪道:“谢先生、这盘菜是……有什问题吗?”
他也吃过这盘菜,但是他却吃不出什名堂。
就即便是吃出点什了,他也没有勇气说——因为卫刀无法肯定,己说出来的理由定能让厨师们信服,旦说错,那等待他的,也只有死亡。
这种局面最令人难以抉择:要和谢印雪做交易,就得面临会下本副本死去的窘境,而且万己的理由是对的呢?可是想靠己活下去吧,那理由说错了这副本就得死,真是叫人左右为难。
而谢印雪听了卫刀的问题也不说,他将桌面上所有的菜吃了遍——当然,阿九做的《口酥》他是最后尝的,并且只尝了小口就停下。
随后动作斯优雅,充满矜贵世家里养出的规矩,将筷子与碗并齐放到筷枕上了才抬头,双眸眨不眨的盯卫刀。
青年的目光平静淡漠,并不凌冽,却有种几乎能将人看透的压迫感,使得卫刀下意识想回避他的注视,只是为了等待谢印雪的回答,他必须压抑这种本能。
“我有些好奇——”谢印雪开口,却问出了当初他丘禹行死前问的那问题,“你第次进入游戏,是什情况下的呢?”
卫刀闻言瞳孔几不可见的颤了颤,就好像谢印雪问了不能回答的问题般。
可有丘禹行的例子前,卫刀道和谢印雪对干不会有什好下场,所以他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说了:“我第次进入游戏时没有碰到任何危险,我是为了长生而来的。”
谢印雪闻言顿时了然:“哦,你是和人组队进游戏的。”
这种情况跟他和柳不花很像,他们不是被游戏选择,而是主动选择游戏的人。
“没错。”卫刀点点头,“带我和纪涛进入‘锁长生’的队友是丘禹行。”
这些应该是实,谢印雪见卫刀老老实实的交代了问题,就轻轻笑了:“今天我心情好。而且我想杀了他——”
谢印雪抬手,指卫刀后不编号是几的厨师道:“所以我可以免费告诉你些线索,剩下的就看你己了。当然如果你觉得己不行,也可以考虑我昨天的说的交易代价。”
“多谢谢先生。”
卫刀松了口气,如今有求于人,他已经不敢像先前那直呼谢印雪的名字了。
谢印雪颔首,问他道:“你也吃过这盘菜,你吃出它是什肉了吗?”
卫刀说:“应该是羊肉,有点膻,但是具是哪部位我不道。”
不道吃的肉是哪部位是大问题,如果是脑部和内脏,那极有可能会如丘禹行、严芷死去;可要是些不影响存活的部位,那就算挑不出错也可以像夏朵那勉强活到游戏结束。
谢印雪唯闻言又道:“你点的菜名叫《宝贝》对吧?”
“对。”
“那就是了。”
卫刀皱眉,仍是不明白:“是什?”
“宝贝,羊宝啊。”
谢印雪唇角又往上勾了勾,仿佛看热闹不嫌事大般笑道,不过笑完他想己也吃了这东西,唇瓣就很快抿平了。
“我草?!”
吕朔听脸色大变,扣己的嗓子眼像是想把己刚刚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陈云和魏秋雨两女生则满脸莫名:“羊宝?”
“就是羊.蛋……”高巧尴尬地给她们解释,“我老公去吃烧烤时经常点的。”
谢印雪也垂眸道:“我提醒这里了,剩下的你己应该可以解决。”
卫刀沉默地望己眼前的《宝贝》,又侧头看了看站他侧,手里还拎沾血弯刀的厨师,深吸口气闭上眼睛说:“我觉得这菜没有问题。”
“哈——”夏朵挑眉,给他鼓了两下掌,“有胆气。”
其他人听见卫刀这说先是惊,可很快就反应过来没有把握定能撤菜的情况下,这的确是最佳选择——理由说错,就会被厨师杀死;人没了那部位……却也死不掉;没有生命威胁,和谢印雪做交易续命则不划算。
同点了荤菜的纪涛瞅瞅己菜盘里荤肉,犹豫问老管家说:“管家,我不能说之后,对菜的评价意见可以用纸笔来阐述吗?”
“您是贵客。”老管家垂手恭立笑道,“当然可以。”
纪涛听见这,也咬牙道:“好,那我这盘菜也没有任何问题。”
他点的菜名是《悄悄》:香菜凉拌猪耳猪舌。
悄悄,说听,所以要割掉舌头和耳朵,没了这俩东西也不会死,再说他还有医疗舱可以用呢。
而没触发当场死亡的条件,厨师也不会饭桌上就动手,会像之前对楚丽和夏朵等到饕餮宴结束的深夜里潜入他们房间切割“食材”。
想到这里大家有些庆幸,毕竟他们不想看那血腥的画面,尤其是卫刀被割“宝贝”的幕。
至此,大圆桌上就只剩下戴月还没对他点出的荤菜做出评价了。
谢印雪今晚是想做慈善的,所以他也问戴月了:“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大佬伸出的援助之手很少有人会拒绝。
“谢谢。”谁戴月却摇了摇头说,“不过不用,我能己解决。”
说完他便微微俯下,视线几乎桌面平齐,盯菜盘里八三角形的尖状物,认真观察后道:“这盘菜叫《朝天阙》,所用食材是八鸡屁.股。”
戴月边说,边上手拨开鸡屁.股尾尖的块皮肤,揪出条小坨肉道:“但是吃鸡.屁股的,必须要把尾脂腺摘掉才行,这几只鸡.屁股的腺没取,不能吃。”
音才落,场皆寂。
瞬息后,谢印雪弯眸笑,抬手为他鼓掌。
小厮们兴奋的欢呼高喊也随之响——
“撤菜——”
“嘻嘻,贵客撤菜啦!”
那块逾两米的砧板再次被小厮们蹦蹦跳跳的从前院抗来。
站戴月后的厨师见状瞳孔骤缩,拔腿就要往别的地方跑,可是还没逃出几步远便被小厮抓住。他的躯较之这些常年卑躬屈膝的小厮们高大不少,可瘦弱的小厮们面前,他却毫无还手之力。
“放开我!”他有些熟悉的音也告诉众人,这是杀了丘禹行的那厨师——阿二,“再给我次机会,求求你们再给我次机会!”
但正如他那日看不到丘禹行的求饶,小厮们也像是听不见阿二的呼喊,将他呈“大”字型摊开,用肉钉从他手掌、脚掌打入,把阿二整人钉砧板上。
他尖锐的惨叫响彻夜幕,不绝于耳,可这仅仅只是开始。
“阿二,今日的饕餮宴你没能让众贵客尽兴,老爷很不高兴。”
管家走上前,居高临下的对阿二说道。
小厮则承欢献媚往他手里递了把古老的切木长锯。
夜晚的烛光明明灭灭投射管家脸上,将他本就皱纹纵横的苍老面容勾勒的越发恐怖骇人,像是正欲行刑的厉鬼,他也确实这做了——
“你犯了大罪。”
阿二老管家这句中,由裆.部至头顶被活生生锯开。
场的众人看见这幕不管男女被骇得倒吸口凉气,因为阿二不是瞬间死去,他的肠.子内.脏流了满地也还喘.息,直到他彻底变成两半才停止。
锯锋和骨头血肉摩.擦锯开时的沙沙像是指尖刮黑板时发出的尖鸣让每人了鸡皮疙瘩,久久不能平静,谢印雪更是深蹙双眉,满面寒色。
好阿二的尸很快被小厮们清理走了,众人终于得以从叫人窒息的血腥气息中获得喘息。
吕朔拍拍胸口深呼吸平复心绪,而后敬佩望戴月道:“大哥,你可以啊。”
“老饕。”萧斯宇也对他竖大拇指,“绝了。”
魏秋雨则小地问他:“你这专业,不会是干法医的吧?”
戴月笑了笑,不置可否。
今晚游戏参与这边没人死去,厨师死,余十二——他们的人数逐渐持平,这是好事。
阿二死后,荤菜已然解决完毕,众人以为今晚的饕餮宴到这应该就可以了,结果谢印雪却忽然启唇:“你们说完了?”
大家闻言下意识侧转头看向他。
只见正屋主位前,穿鹅黄色长褂,这黑夜中莹莹如暖月般的青年开口,抬眸淡淡道:“我还没说呢。”
“这是谁做的菜?”他指己面前的菜盘道。
众人顺他的指尖瞧去,看到那盘看似像清水的“菜”后回忆了被强酸支配的恐惧——谢印雪今晚点的菜叫做《猴子捞月》。
这盘菜被端上来后,众人看到盘里清澈澄净的透明液,以为它和昨日用雪做的《心痛的感觉》,只是普通的水,所以大家不假思索直接用勺子舀了口灌进嘴里,然后他们就戴上了痛苦面具。
因为这不是水,而是白醋,酸得人牙掉。
《猴子捞月》这盘菜,就是满盘的白醋里加滴香油——程序只比昨天《心痛的感觉》复杂步。
“我做的……”听到谢印雪发问,站他后的厨师小地说,“我是阿五。”
“《猴子捞月》,白醋为水,香油为月,那我是什?”谢印雪冷冷笑,音轻柔的叫人害怕,“我是猴?”
阿五立马变脸,拾调羹打香油:“我给您捞,我才是猴,嘻嘻。”
谢印雪:“?”
其他人:“……?”
这厨师有点奇葩,他不像阿二和阿七那和谢印雪硬刚,而是迅速滑跪给谢印雪赔笑,把大伙看愣了——他们还以为几乎所有的厨师是阿二和阿七那德行呢。
不过谢印雪就是吃软不吃硬,他对阿五的恭维很是受用,满意的微笑道:“原来阿五你才是这里最乖巧的人,我更喜欢你,要是阿九能有你半乖巧就好了。”
“谢先生早上不还说不愿与我分别吗?”
但谢印雪这番明显叫某人不满了,阿九低沉幽徐的嗓音谢印雪耳畔响:“怎的才到了晚上就移情旁人?”
谢印雪神情轻慢,但笑不语。
柳不花读懂他的意思,拿出封建做派肃教训道:“贵客的事,岂是你厨子能多问的?”
“呵,真是没规矩。”
谢印雪整衣,掖掖领口,拍拍袖角,丢下句后便施施然离开。
阿九:“……”
吕朔看完这幕则惊叹:“谢先生不愧是摆渡npc,这就是食物链吗?”
“你还有心情想这?”萧斯宇有些崩溃,反问他道,“你倒不如想想今晚阿二被撤菜是死于鸡.屁股,那明天我们多的那道荤菜所用食材会是他上哪部位。”
吕朔:“……”
这游戏难了。
回到正屋的谢印雪虽没觉得这游戏难,却感觉“锁长生”诡秘之处越来越多,他也和柳不花说道:“不花,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厨师有些奇怪。”
“看出来了。”柳不花啧感叹,颇有些忿愤道,“尤其是那叫作‘阿九’的厨子,厨艺不错,言语却过孟浪,真是下流。”
“……不止是他。”谢印雪满腹的听到这里就不想再多说了,叹气道,“罢了,我也还要再看看,待这副本结束回家了,我再与你细说。”
“是。”柳不花垂目后退,“那干爹您早些睡,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谢印雪轻道:“嗯,去吧。”
翌日中午,谢印雪望早饭新添加的荤菜里的肉片脸色难看,不想去深思这肉片到底取于阿二哪部位时,从门外进来的柳不花忽然告诉他了消息——纪涛死了。
他死于被厨师取走舌头和耳朵后的失血过多。
住后罩房的高巧、魏秋雨等人听见这消息也很是不解:“他们不是有医疗舱吗?还带了那多医疗用品,怎还会死呢?”
陈云稍作思量后却立马就明白了:“卫刀把医疗舱给己用了。”
而真相也确实如此。
卫刀会放任纪涛死去甚至不仅仅是因为要抢夺医疗舱的使用权,还因为每晚饕餮宴菜单上的安菜名逐渐减少,那如果游戏参与的人数也跟减少……己选到安菜名的机会就会增大。
吕朔和萧斯宇想通始末后心情也不由沉重:如果纪涛早道己会是这下场,那他还不如向谢印雪求助呢。
可卫刀独占了医疗舱后,他困窘的处境也并未有所缓解。
因为当晚卫刀又点到了荤菜。
当看到那盘上端晶莹剔透,下端有碎肉碎皮沉底的猪肉冻被端上桌时,因为“受伤”失血面如白纸的卫刀几欲奔溃:“为什?为什《莹玉》也能是荤菜?!”
《莹玉》这恬静的名字,不应该是白豆腐,或去皮的黄瓜类的素菜吗?怎会是猪肉冻呢?
“可你别说,这肉冻看上去还真挺像羊脂白玉的……”怕刺激到卫刀,萧斯宇特地压低了点音说。
但是他显然多虑了,卫刀刚进游戏时那高大强壮的男人,现只能佝偻背防止扯到伤口,或许是被取走“宝贝”对他的打击真的很大,又或是再次点出荤菜使他绝望,卫刀接受不了这结局,只能目光呆滞的坐,好像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另外点到荤菜的魏秋雨则下定了决心,红眼睛对谢印雪道:“谢先生,我想与你做交易。”
今晚的菜名虽然还是陈云帮她选的,可是却选到了荤菜。
魏秋雨也怪不了陈云,毕竟陈云今晚给己选的菜同是荤菜。
只不过陈云那盘荤菜她己挑出了不妥之处逃过劫,她的荤菜陈云却无能为力,只能求助谢印雪。
魏秋雨说完之后,高巧也哭丧脸,哽咽道:“我也想……就算要病半月,我也得先活,我还有好多事要跟家里人交代呢。”
没错,第五日晚上点出荤菜的人数已经骤增至人,几乎占据他们剩余人数的半了。
并且除了陈云能够保之外,其他人毫无救之法,连嘴刁舌敏的老饕戴月也回天无力。
谢印雪环视这些人的面容,见她们脸上是副抱赴死之心的哀寂伤痛,既觉可惜又感可怜,音便放柔了不少,款语温言道:“考虑好了?”
高巧和魏秋雨异口同:“是的。”
“行,我喜欢爽快人。”谢印雪未说完便又开始轻咳,唇间染上殷红的血迹,他却像是无所察觉的笑,温给人最坚定的承诺,“放心吧,我会直保护你们,直到这副本结束的。”
魏秋雨望谢印雪如画的精致眉眼,哪怕道他只不过是游戏里不尽冷血无情的npc之,可对上他浮现悲悯与怜惜的清透漆目后,却也不由主对他生出委屈和依赖交织的复杂情感,神情凄哀无望,捂脸痛哭道:“为什是我要进这游戏啊……为什……我好想回家呜呜……我想见我爸爸妈妈……”
“别哭——”
魏秋雨感觉青年的音离己很近,己的脸也被双指尖微凉的手轻轻抬。
她睁开双目,透过婆娑的泪眼,看到谢印雪不何时走到了己面前。
而青年伸向己的皓白手腕,被抄手游廊那如昼通明的熠熠烛光照得似银月生辉,泛层柔雾般的雪光,又好像他的确握簇温暖的微芒。
再定神细看,原来那只是片梨花花瓣——被谢印雪他衣裳肩头那枝银绣梨花上摘下,正散浅淡的梨花凉香,仅没入她额间沁出些许凉意。
青年眉眼含笑,神情温柔地告诉她:“你会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