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场的所有人,除了时瑾以外,都诧异的看向时跃。
这试剂可是胜利的代表,是时瑾千辛万苦得来的,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就连沈随风的表情都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微微蹙眉,不赞同的看向时跃,低声唤了一句:“时跃。”
但沈随风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话,就听见时瑾闷哼似的笑了一声,他上辈子看时跃这张脸实在是看腻了,连争吵的废话都懒得说,反正他手握试剂的事情已经被时跃点明了,就算时跃不开口要,沈随风队伍也不会放过的,到最后都是要打,不如他直接撕破了最后一层面皮。
“想要试剂就自己过来抢,我死了,东西就是你的。”
沈随风队伍里的单兵有些蠢蠢欲动。
他们在听到“试剂”两个字的时候就忍不住了,舔着嘴唇站了起来。
胜利没有人情,也没有谦让,他们为了获胜也可以向救了他们的时瑾下手。
这是所有军校学生都明白的事实。
但下一秒,时跃却直接哭了出来。
“时瑾哥哥,我不想跟你抢的。”他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哭得像是风中的一朵脆弱白莲:“我知道试剂是你自己拿到的,是你靠本事取来的,我不该管你要,可是,可是二哥他就要死了。”
这时候,众人的视线才惊讶的落到一边的时二少的身上。
从刚才到现在,时二少进门之后就倒地了,一直都是一副生死不知的模样,因为彼此都很疲累,又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所以谁的注意力都没分给他,现在乍一看他,正看到时二少漆黑的脸色。
“二哥他刚才被感染者抓了一下,现在人也快被感染了,时瑾哥哥,我知道你前几天刚跟二哥吵完架,知道你不想管二哥,可是,可是二哥是你亲哥哥啊!”
时跃哭着“噗通”一声冲时瑾跪下,一张脸蛋上满是坚定的神色:“现在能救二哥的,就只有你手上的试剂了,时瑾哥哥,我求求你了,你救救二哥吧。”
一时之间,整个走廊上的人神色各异。
时跃这么一跪,让原先想拔出光刃战斗、正正经经争抢的人都有点不知道怎么伸手了。
“感染的时间只有这么短,万一二哥真的变成感染者,我们回去怎么跟妈妈交代啊,这次出来军演,妈妈还特别担心我们。”
时跃说着说着,眼泪已经糊了满脸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哥哥,也不喜欢我,但是,但是哥哥不是故意和你吵架的,他只是不会表达,他心里还是有你的,时瑾哥哥,你救救二哥吧!”
兴许是因为时跃哭得太惨的缘故,沈随风队伍里的其他队员都觉得有些被感动到了,虽然时跃又废物又娇气,但是对他哥哥还是很好的。
“时瑾。”这时候,沈随风也从一旁站出来了,他没想到时跃是为了治疗时二少而管时瑾求试剂的,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几乎立刻和时跃站到了一边。
时二少是他的朋友,时跃是他看着长大的弟弟,时瑾是...是他的同学,也是时家刚找回来的小弟弟,他不希望看到时家人分崩离析,如果这时候时瑾能把试剂交出来救时二少,那时二少醒来后一定会感激他的。
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
“你把试剂给你二哥。”沈随风面向时瑾,他手里举着荧光棒,脸色虽然还算柔和,但语气却不容置疑:“你二哥不能出事。”
时二少是时家的第二个儿子,从小被养的嚣张跋扈,一直以来都是时瑾融入时家最大的麻烦,但时二少本性不坏,只是从小不会和人好好交往罢了,只要你向他示好,他就一定会对你手软。
而且,沈随风知道时瑾多想融入时家,多渴望跟时二少成为好兄弟。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时瑾自然会很愿意。
可是,在沈随风说完这些话之后,却发现对面的时瑾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嘲讽,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什么笑话一样。
“其实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时,时瑾才轻轻开口,他的目光从沈随风身上滑过,又看向时跃,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问:“你们为什么,能这么理所应当的来抢夺我的东西呢?”
时跃呼吸一滞,他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沈随风却已经开口了。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沈随风的声音沉下来,在整个走廊里都是他嗡嗡的余音:“这怎么能叫抢夺呢?时二少是你的哥哥,你难道不该为他牺牲吗?”
“说的真好听,我的哥哥。”时瑾的手重重的摩擦着他的光刃,就算是他提醒自己千百遍要冷静,但此时还是声调剧烈起伏、大声质问:“你要我为我的哥哥牺牲,那你告诉我,他为我牺牲了什么?”
沈随风被质问的一顿。
他下意识地张口,却又在开口的一瞬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时瑾三个月前才被时家认回去,这三个月以内,时瑾在时家的日子过得其实并不好,所有人都觉得时瑾进了时家后会锦衣玉食变成挥金如土的大少爷,会实现阶级跳跃,但实际上,时家给时瑾的卡也不过是百万的余额。
用时家人的话说,是怕时瑾突然暴富之后花钱无度,所以给的少了一点,但是实际上,就连假少爷时跃每年都有一千万的余额卡可以刷。
至于什么其他的东西,时家人更是根本没有给过时瑾,甚至时瑾都没和他的亲生父亲见过面——没错,时叔叔一直在军区,压根就没见过时瑾。
但时叔叔却会和时跃打视频。
时家人对时瑾的态度和对待时跃的态度差异让人怀疑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时二少对时瑾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好脸色,光沈随风这两天听见的,就是各种贬低的语言,如果要说牺牲的话...沈随风搜遍了自己的脑子,居然一点都找不到。
在那一刻,沈随风眼前一直蒙着的面纱突然被揭开了,他在那一瞬间明白了时瑾当时为什么说自己要退出时家。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一直以为时家会给时瑾很多,但事实上,时瑾得到的却远不如他们想象之中的多。
“时瑾哥哥,话不能这么说啊!”时跃急的站起身来,直跺脚似得回:“二哥心里是有你的。”
“心里有我,他处处辱骂我,心里有我,他不肯救我,心里有我,他无条件的偏颇你!这就叫心里有我吗?时跃,你为了我手里的试剂,还真是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
时瑾被激怒了,都把上一辈“他不肯救我”的事儿给说出来了,但是在场的其他人都忽略了这一点,只有封咎微微动了动耳朵。
这时候陈山也跟着站起来了,提到这些事儿,他是最有底气说话的那个,一想到跟时家人组队的这几个月他就心塞,恨不得打时二少两拳才痛快。
“时瑾哥哥,就算是二哥做得不对,你也不能置他于死地啊!”时跃像是完全被逼的没办法了一样,恨不得给时瑾磕几个头,一张脸一会儿惨白一会儿涨红,大声说:“我知道,时瑾哥哥只是讨厌我,不想让我在时家带着,我答应你,只要时瑾哥哥愿意救二哥,我以后可以退出时家,再也不出现在时瑾哥哥面前。”
沈随风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却又在张口之前硬生生的忍了回去。
他是知道时家的那些矛盾的,也正是时家的那些矛盾,才会让他们走到今天这个局面。
他心里清楚,时瑾是真的受了委屈,如果时跃愿意补偿的话,也许他们还有重归于好的机会。
“真的吗?”这时候,时瑾听到这些话,不由得挑眉一笑着问:“为了救你哥哥,你什么都愿意做?”
最后几个字被时瑾拖得很长,话尾微微上调,藏着无限的恶意。
时瑾长了一副恣意的美貌,笑起来的时候十分晃眼,像是无人区生长出来的玫瑰,在这昏暗的走廊里绽放出独特的光芒来,那流淌的金色看的沈随风目光一凝。
沈随风下意识地又看向时跃。
他一直觉得时跃比时瑾长得漂亮,懂事又乖巧,可是他现在一看,却只看见时跃狼狈不堪,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完全没有昔日的温润。
听到时瑾的话,时跃激动得点头:“真的!我可以的!”
“那——”时瑾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金属墙壁上,好整以暇的问:“你为什么不退出呢?”
时跃的哭声一僵。
倒是沈随风队伍里的医疗兵恍然大悟似得说了一句:“对啊,为什么不退出呢?”
刚才那一场激烈的生死之战让他们每个人都忘记了自己现在只是在比赛,他们现在还有退路,只要摁下退赛按钮,军校的教官会立刻下来支援他们。
教官手里是有充足的物资的,一定能拯救他们的性命。
“退、退出,是能救哥哥的命,可是,这场比赛是爸爸寄予厚望的,二哥想要通过这场比赛进军部,时瑾哥哥,你知道的,对于哥哥来说胜利是多么重要!如果中途退出比赛,那跟要了哥哥的命也没区别啊!”
时跃匆匆的喊出这么一句话来,脸上写满了担忧。
“对啊,胜利是多么重要啊。”时瑾抱着胳膊,慢悠悠的学着时跃的语气说:“你的二哥中途退出比赛,跟要了他的命一样,而我呢?交出胜利的果实给你们,却被说成是“理所应当”,不管你们就是见死不救,时跃,用你那小脑袋瓜想一想,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是你一个人的?”
“你明明有救你二哥的方法,却不用,非要跑来抢我的药剂,你想牺牲我的胜利,换来你们队伍的胜利,还把自己说的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说到最后,时瑾冷笑着举起了光刃:“行了,别再说那些让人恶心的话了,在学校里,你我之间向来掰扯不明白,因为时家的人都默认为我不如你,可现在,我们是在战场上,想要试剂就过来抢,我说过了,只要我死了,东西就是你的。”
时跃被时瑾说的脸色惨白,喃喃着说着“我不是这样想的”,“哥哥真的不能退出”,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
而时瑾拿起光刃的动作像是拉起了战争的号角,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沈随风的队员跃跃欲试的看着沈随风,只要沈随风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扑上去,争夺那份试剂。
沈随风却没有动作。
他的目光几次在时瑾和时跃之间转动,最后落到了时跃身上。
“时跃。”沈随风垂下微冷的眉眼,向时跃说道:“你先带着你哥退出吧。”
比赛虽然重要,但是时家二少爷的命更重要,既然时瑾不肯交出试剂,那时二少就只有一条退出的选择。
“不行啊!”时跃一听到沈随风这么说,语气顿时激动起来了:“随风哥哥,你知道我二哥是背负了多少来这里的,我爸爸妈妈都在看着他呢,他不能退出啊!”
转瞬间,时跃又匆匆补上了一句:“随风哥哥,要不然,你,你去帮我抢过来试剂吧!求求你了,你跟我哥哥是那么好的朋友,你救救我哥哥吧!”
时跃这话一落下,沈随风还没怎么样,沈随风的队员立刻就不乐意了。
之前他们带着时二少和时跃完全是因为沈随风的选择,以及队伍里多了一个单兵和医疗兵也算是好事,而且时跃还知道地图,对他们有用,现在时家人明显没用了,他们不把这俩人赶出去已经算好的了,时跃竟然还想让他们去抢试剂来,然后给时二少用。
“这凭什么啊!”最后被拖进来的单兵立刻开口反驳:“东西是我们抢的,自然也应该是我们的,凭什么要拿来救你哥?你跟我们又不是一个小队的。”
时跃的脸色变得越发惨白,在荧光棒的照应之下,隐约间有了些青绿色。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所有的短暂合作都成了空话,之前这群人为了有个好名次,还跟在他后面百般夸赞,等到了现在他没用了,又全都撕破了脸。
事态向着他控制不住的方向走过去了!
时瑾不肯交出试剂,沈随风也不肯帮他,难道他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输掉吗?
不,不行,他不能退出,治愈他精神力的药剂只有这一次才会有,他不能错过。
他得想个办法!
而这时候,地上的时二少突然开始剧烈的抖动,大家一眼就看出来了,时二少现在已经到了最后关键时刻,如果时跃现在还不退出,时二少肯定要被感染。
一旦感染,能不能被救回来就不一定了。
只是队伍里的人都没多少情绪变化,反正死的不是自己朋友。
在军演中常年会出现各种意外,为了成绩,见死不救是常态,更何况,他们是可以退出的。
兴许是回光返照的原因,时二少有了些理智,他倒在地上,颤微微地向时跃伸出了自己的手。
“弟、弟...”他艰难的挤出两个字,另一只手想去摁腰间。
在他的腰间,有一个退出的按钮,只要他摁下去,他们俩就能安全的离开了。
但是就在时二少抬起手、准备摁按钮的时候,时跃突然两只手抓住了时二少的那只手,牢牢地箍住了,并且一低头,趴在他胸前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说:“我知道,我知道!哥哥,我不会退出的,我会努力的,哥哥,你不要死,你坚持住啊!”
时二少整个人都被时跃给覆盖住了,四周又昏暗,没有人能看清楚在那一瞬间,时二少骤然瞪大了的眼,和突然急促起来的呼吸。
不,不,他不是要继续打,他是要退出!
但他的手被时跃紧紧的摁住了,他摁不了腰上的按钮!
放手啊!让他回去,他不能死在这里,这只是一个军演而已,大不了明年重新再来,他可是时家二少爷,有的是荣华富贵等着他享!
可是他越是着急,时跃抓着他的手就越紧,他感觉到时跃趴在他身上哭,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会变成一把骨头,他还有那么多好玩的没有玩过,那么多好吃的没有吃过,如果他死在在这里,那他这辈子都无法再享受到了!
巨大的惊恐逼上脑海,时二少的喉咙里冒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拼了命的蹬腿,想要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但是四周昏暗,别人的注意力都没放在他身上。
整个走廊里,试剂战争一触即发。
陈山跟沈随风对上了,地形狭窄,沈随风召唤不出巨鹰,陈山却能唤出他的马,陈山占优势,封咎迎上了另外两个单兵,他没有精神体,但sss的等级可以碾压两个s级别的单兵,就连时瑾都拔出了光刃。
时瑾不跟单兵打,他跟医疗兵打,他的体能在医疗兵里算是好的,一打二稍显困难,但并不是太大问题,更何况,他的作用只是阻止这两人治疗单兵而已。
眼下虽然他们人少,但他们是占优势的,封咎一个人能打两个,等那俩s级单兵被打败,他们的胜利是迟早的事。
就在两队打起来的时候,时跃不动声色的拖着看似已经陷入昏迷、毫无反应,实际上正在拼命挣扎的时二少挪到了一边去,并且悄悄的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时跃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危急,现在时二少被感染了,没有别人能帮他了,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
他想浑水摸鱼,看看自己能不能偷到什么机会。
只是时跃在刚拿起匕首,还没冲出去的时候,一道人影已经冲过来了。
陈山身后影影绰绰的映着红马的光,他是想来先发制人踢沈随风一脚的,没想到在经过时跃的时候一脚踩歪,踩到了时二少的身上。
陈山顺势蹬了时二少一脚,正好蹬在时二少的腰间。
“咔嚓”一声响,时二少听见了自己腰间按钮被踢下去的动静。
在那一瞬间,他看见了陈山嫌恶的眼神,看见了时跃不甘的瞪大眼的模样,也看到了自己腰间骤然亮起的红光。
红光代表退出信号,最多半分钟,会有潜伏在暗处的教官来把他带走。
眼前一黑,时二少终于放心的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