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进入三月份,今年三月是皇帝的四十大寿,各路诸侯官员都齐聚京师。郡主想到当年先帝的五十大寿,那时她还小,不到两岁,着实没什么记忆了,只隐约记得是涂鸦了副画。
她已经回京几月了,一直是深居简出,只日日跟在皇帝身边。当年她名下的两桩生意,瑶池玉泉已经毁于一旦,天衣阁也被迫关门,秋水山庄这两年也疏于打理,公主府名下的产业这两年也是任其自生自灭。如今公主在家,府上的产业已是都收拢回来了,但郡主名下的私产却还未动土,皇帝大寿,郡主打定了主意要一鸣惊人大放异彩,此事之后,她便要重新上路。
萧蒙在三月初便回了京,寿王已替他往军中请了半年的假,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办了他的亲事。
看着铺满了一案的各家千金的小相资料,萧蒙只觉得脑仁疼。对面是世子妃殷切的介绍:
“长宁侯府的七姑娘是娘最中意的,生的好,脾性也好,听说八岁就学管家,平时瞧着也很是能干!”
“吴侍郎家的姑娘也不错,虽然出身低了些,但相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而且她外家是陈太师府,也是一门助力!”
“还有这周大学士家的姑娘,顶温柔细腻的人儿,周大学士也素有清名,就是她家里有些困苦,可能嫁妆薄了……”
萧蒙不奈的打断世子妃:“娘,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女子,又要生的好又要有才华还要性子好家世好,当您儿子是潘安子健呢!”
世子妃被儿子戳破心思很是难堪:“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你都多大年岁了,娘什么时候才能抱孙子?你的条件,便是比那些皇子王爷都不逊色的,凭什么将就那些歪瓜裂枣呀!嫌我挑剔,你倒是给我找一个出来!”
萧蒙不吭声了,他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想法,只是觉着……
“娘您先看着吧,我去找阿蓁说话。”
萧蓁正在屋里摆弄萧蒙给她从边关带回来的异物衣饰,听丫鬟报萧蒙来了,头都没抬,只轻轻“嗯”了一声。丫鬟知她心意,出去领了萧蒙进来。
萧蓁正在试戴一串手链,见萧蒙进来,便把手伸到他跟前:“好不好看?”
萧蓁一双手生的白嫩纤长,佩戴上戒指连手串的碎红宝链子,很是娇娆。
萧蒙一阵晃神,忆及萧蓁幼时肉呼呼手背几个肉涡的胖爪子,不禁莞然,这日子过得真快。
“好看,我精心给你选的,怎么不好看。”
萧蓁喜滋滋的摆弄她的玉手,一边跟萧蒙搭话:“哥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娘给你的画册看完了?瞧中了哪个作我嫂子!”
萧蒙无奈:“我哪知道这些,娘看着呢,倒是你,最近参加了不少宴会,合哪家夫人的眼缘?”
萧蓁努嘴:“我这样讨喜,哪家夫人都喜欢我。”
萧蒙随手拿起萧蓁桌案上的一本书来看,是易安居士的诗集,萧蒙翻看了几页,道:“看来你这几年学的不错,都敢联易安居士的词了?”
“我哪里有这份文采,是雅清姐姐写的,她惯爱舞文弄墨,我觉着有几句写的不错的,你瞧这个‘冼雨疏风晚来秋,斜倚烟窗,清水指间漏’,不就是下雨了站在窗边伸手接雨吗?我常做的事儿,偏她写的这般诗情画意,要不说人家是才女呢!”
萧蒙笑道:“谁叫你不好好学,也只能眼馋别人的,你不是自诩侠女,向来瞧不上这些才女,说人家矫情,怎么这个倒得你交口称赞?”
“她可不一样,她是顶精致的人,倒衬得我和阿宝粗糙了。”
萧蒙一边说话,边就着她的手指处望去,清丽的梅花小楷,字如其人,萧蒙脑中不觉映出一副佳人斜倚纱窗素手接清水的画面。
萧蒙呆了一会儿,随后又意识到唐突佳人,立刻止住了绮思。
万寿节在紧锣密鼓中来临,这是今上登基后的第一大盛事,比之今上登基时都热闹。这样普天同庆的时候,皇帝自然少不了大赦天下。
所谓大赦天下,不过是被判死刑的改为无期徒刑,刑期较长的缩短一些,小罪过便无罪释放,再有就是一人犯错全家连坐的,赦免其家眷。但也有些官员钻空子,趁着这大赦天下的档把一些不该赦免的人放了。所以说郡主是很厌恶这个的,皇帝过生日,就能让那些恶人逃过一劫?那受害者们的的苦便白受了?
皇帝手段冷酷,他也不兴这个,为什么他要趁着万寿节来这一出呢?
当郡主在御书房屏风后头听见刑部尚书给出的赦免名单时,郡主便悟了。
岭南云家。
今上登基六年了,但他的外祖家当年因为家主贪污和嫔妃自尽之过,现在还在岭南那旮沓窝着呢。
今上登基时便有过一次大赦天下,但那时先帝还在,今上还没坐稳龙椅,怎么敢提这茬。后来先帝驾崩三年国孝,再有这两年正常日子,皇帝想赦免外家也找不到理由,毕竟当年云家舅舅贪污是证据确凿,并没有人污蔑,皇帝想翻案都不能。好不容易有了这场盛事,皇帝便挠心挠肺的搞了个大赦天下,六部尚书都是天子近臣,还能不知道皇帝的心思,云家的名字自然出现在了名单上。
皇帝对着那名单勾勾画画,把许多罪有应得之人的名字都划掉了,只留下十几家株连全族的赦免了家眷,犯罪之人是不能赦的。
郡主待刑部尚书走后才出来,对皇帝福了一礼:“恭喜皇舅得偿所愿。”
皇帝面上有些不好看,不过他也知道郡主最是嫉恶如仇,他也不喜欢这等假仁假义之事,这回,确实是他的私心。
“朕的舅舅已经斩首了,朕的母亲也自尽了,也算是给那些受水灾所害之人赔罪了,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朕如今是一国之君,难道看着他们在岭南受苦?”
郡主无所谓道:“我又没有怪罪皇舅的意思,只是想着每回大赦天下便有许多人钻空子,底下的事,皇舅哪里看得过来。”
皇帝也有这个顾虑:“朕会让谭之凯往各州县发一份通告,被赦免的只有那十几家,如果有人弄鬼,叫百姓到按察司去投匿名信。”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郡主便不在这事上纠结,问起云家回京后的安置问题来:“云家回京后,皇舅打算怎么安置他们?”
皇帝道:“朕的二舅舅和三舅舅还在,朕打算给二舅舅一个袭三代的伯爵。”太后的娘家是承恩公,皇帝嫡亲外家只得个伯爵,已经是委屈了。
郡主心中不忿,但也不会没眼色的说出来,只道:“只怕朝中那些老顽固又有皮扯。”
事实证明,皇帝的手腕很强硬,朝中大臣谁没几个拎不清的亲戚,你们阻止朕接回外家,朕就让你家亲戚去陪他们。
朝臣不敢多说,旨意就这么颁布了。皇帝派了钦差去岭南迎接诚意伯一家回京。
诚意伯一家赶在万寿节前几日到了京里,住进了原先云家的宅子,现在改名诚意伯府。值得一提的是,云家女眷都是些年轻未出阁的姑娘,以及那些爷们儿的年轻小妾,正室一个都没有,据说这六年间相继病逝。
郡主听到这个消息时,便对这新出土的诚意伯一家恶心到了极点,就连皇帝,脸色也是如吞了苍蝇一般。恐怕他现在也后悔接这些极品进京来,所以才会下口谕,诚意伯一家舟车劳顿,万寿节就不用他们参加了,好好休息吧。
诚意伯府本打算借着万寿节一鸣惊人,重新融入京中贵族圈,谁料皇帝竟然不叫他们参加,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好不容易弄死了几位夫人,就想着升官发财死老婆呢,如今老婆是死了,官也升了,财还没发呢。
云意冷眼瞧着聚在一处筹谋的父亲祖父叔伯们以及沾沾自喜的姐妹们,心里忍不住的冷笑,皇上若不是瞧在云太后的面上会接他们回来?他们倒是早早的弄死了共患难的原配进京享福来了。
她那么柔弱善良的母亲,那么坚韧和蔼的祖母,那么美丽纯真的大嫂,为了这群软弱的男人们,被军营里的士兵玩弄,为了一颗白菜和别家女眷争的头破血流,好不容易盼到今上登基,原以为苦尽甘来,谁知这才是噩梦伊始。
就因为流放女眷的身份会让她们遭京中贵妇耻笑,会时刻提醒云家男人那些屈辱的过往,他们就毫不手软的弄死了自己的妻子。转而收拢了些年轻小妾,在罪奴营里充起大爷来。那她们几个小的呢?谁家会找流放过的女孩做媳妇,谁知道干不干净,他们还想留着这些女孩儿联姻?简直是做梦!
她真恨皇帝为什么要赦免他们,就让他们一辈子窝在岭南发霉发烂多好,不过进京了也好,她等着看云家这些恶心的男人们继续作死,最好是作到皇帝跟前,让他们比在岭南时都不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