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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月照清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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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人莫笑雪蒙头,北陌南阡信脚游。

风递钟声云外寺,水摇灯影酒家楼。

鹤归辽海逾千岁,枫落吴江又一秋。

却掩船扉耿无寐,半窗落月照清愁。

——陆游《夜步》

寂夜,轻抚思念的琴弦,悠扬的旋律宛若行云流水,荡漾下满树花开的深情款款。回首,空气里弥漫着相思的味道,雨滴敲窗似断还续,点点滴滴,都落在他潮起的心海,悠悠拨响一曲幽婉的心弦。而那些个流连于彼岸的梵唱,不经意间便轻巧地掩盖了红尘的凄婉,醉了他冷落的眉眼。

心安若水,轻轻一个回眸,便看到岁月的流光里流淌着千年不变的情愫。怅立窗下,用想念蓄半笺墨痕,任生命的小舟在书海里迤逦而行。又为她,心甘情愿地,携半卷清词,漫入红尘,以一方古砚,轻轻碾磨着尘世的烟云。

看墨花飞扬、紫陌生烟,在庄生的蝴蝶梦里款款起舞,他把搁浅的往事一一在宣纸下铺展。画上,流云飘过,蒹葭苍苍。美艳袅娜的她,掬一捧湖水、拈一缕秋香、撷一朵梨花素雪的容颜、绽一眉芳心暗许的思念。在芳草萋萋的花径上,怀抱琵琶弹一曲,只为他歌咏婉转的天籁,只为他编织古韵幽香的梦境,低吟或是轻笑。唯任婉约明媚的律动,在旖旎的风情中,迅速绾结成他眼中洁白无瑕的心莲。

放眼望去,她的世界,流水潺潺、心韵悠悠,落花满庭、暗香盈袖。转身,却又见,流水坠满心思,低眉的瞬间便弹落他片片幻梦。他望着她轻轻浅浅地笑,任一曲思念的水调在空中轻轻地流泻、静静地漫延,在薄如蝉翼的素笺上浸透,再浸透……朦胧月下,依稀恍惚间,似见她,若隐若现,仿佛水中伊人,充满着古典的神韵:微微颦眉,不加胭脂,不施粉黛,不点朱砂,铅华洗尽也倾城;一袭白衣飘飘,清颜淡淡,只唇齿间留一抹馨香,旖旎芬芳,娉婷波动处,笑靥亦起尘。

无法否认,在他眼里,她就是那踏着唐风宋雨,于静夜中驾一叶扁舟,在湖上飘摇而来的女子,只一个回眸便晕染出一幅美丽清雅的水墨画卷。无数个日日夜夜,她总在潋滟轻波里低回、漫溯,却又在蛩音梵唱花落幽径时,不断朝着那缕缕清芳氤氲的方向凝望。颔首不语里,一抹酡红的笑靥恰似一湾婉约的惆怅,那究竟又是她为谁洒落的点点忧伤?

他知道,她离开他的世界已经太久太久。枕着她远去的容颜,在花笺中执笔落字,素心又起微澜。所有的念念不忘,都在一瞬间化作缥缈的思绪在指尖滑落。泪眼蒙眬里,他仍固执地捧着一本诗卷,试图在汉唐的古韵里,寻她,寻那一枝出淤泥而不染的莲,濯濯迎风而绽。莲步轻移,只为向他靠近,看他墨色的忧愁在风中轻舞飞扬,熏染她层层叠叠的幻梦,抖落一地的相思。

他想她。是的,他想她,想了整整八年,痛了整整八年,亦失落了整整八年。可是,为什么,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却换不来月老手中一根细细的红线牵连?自她离开以后,他的世界里就丢了温柔,只能等待在这漫长雪山路,听寒风呼啸依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怜,还记得你曾答应过我,不会让我找不见你吗?可你却跟随那南归的候鸟飞得那么远。此后,我爱的世界便像风筝断了线,拉不住你曾许下的诺言……仰望夜空,朗朗的月色如水,清清地洒在这片孤独的苍茫大地。伤心里,无言独上西楼,取一支横笛,又为她奏响一曲爱恨情愁、悲欢痴缠。虽然,伊人不曾在,然而相思又何曾闲呢?每次痛到极点,都会捧出她临行前留给他的一阕香词,翻来覆去地看。心情,亦随着那悲喜不定的文字,时而明媚,时而黯然。

小怜啊小怜,你可知,我是多么希望撒一颗美丽的种子在你手里,让它变成一座花园,贴近你的心温暖你的心;是多么希望你还像八年前那样时常伴我左右,对我微笑,对我撒娇,对我说开心或不开心的话;又是多么希望你还能够陪我一起看蓝天下的细长水流,还有那一树的海棠花开?可是,你不在了,你走了,自你被宛今逐出家门后,直到眼下的这个冬天,我已与你分别了整整八个年头。这八个年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念你。可你,你也会像我如此这般,会在每个寂寞孤单的日子里将我深深地思念起吗?

无尽的悔意,携着他两行浑浊的泪水,轻轻,轻轻地,落在他的手背,心,终是碎在了爱的天涯。在一抹昏黄的月色下,守在千年之后想要洞悉他情感世界的我,仿佛也能看得到他的伤心、他的悔恨、他的绝望、他的无奈。然而错过了便是错过,失去了便是失去,再多的伤感也不能挽回曾经的一切。他和她,终是失之交臂,永不能再见。

她本是成都城里的驿卒之女,宋孝宗淳熙四年(1177年)春,陆游和她相识在花红柳绿的芳华楼内,从此形影不离、情好甚笃。于是,在这一年的暮春,他冲破重重樊篱,不顾世俗的种种偏见,执意将她纳进门来,给了她名分。然而,年轻貌美的她始终未曾获得夫人宛今的真心接纳。无论她怎样委曲求全,怎样卑躬屈膝,依然无法更改宛今对她的冷落与疏离。终于,在这一年年末,因为宛今的坚持,她还是步了卿卿的后尘,被毅然决然地逐出了门去。

在婚姻里,他一如既往地懦弱着。唐琬的被休,卿卿的被逐,直至小怜的被撵,他从来都没有做过更多的抗争。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小怜被逐出家门,他仍是一言不发。任由她孤身一人走出家门,甚至连一句安慰的话语也不曾说出口来。然而又有谁知,当他转过身去,不去看她,不去送她之际,心里的那份疼痛是多么多么的刺骨、多么多么的伤魂?他并不是不想留她,并不是不爱她了。可是,他已经亏欠宛今太多太多,如果不顺着她的心意逐出小怜,他实在不知道还能拿什么来弥补她这数十年如一日的默默付出。与其留下小怜让两个女人都活在痛苦之中,还不如狠下心来放她离去,让她另寻生路。或许,唯有这样,她才能找到真正意义上的幸福吧。

他总是这样安慰着自己,总是这样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欺哄自己。长痛不如短痛,是的,长痛不如短痛。也许,刚刚离开他的她还不能理解他的苦衷,可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过来的,与其长此以往地和宛今僵持着度过余生,还不如让她在外面率性而为地活着,只为她自己而活。

他不知道,当初的放手,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当他无法用谎言欺骗自己的时候,总是刻意不让自己去想,不让自己再去深究。可是,经年之后,已经回到山阴的他还是在为当初的放手心伤难禁。难道这一切,还不能说明他难以掩藏的悔意吗?彷徨里,剪影的时光终将岁月搁浅在淳熙十二年(1185年)这个落叶纷飞的深秋。眼底,树梢挂落的残叶,不知该往哪个方向飘,颔首驻足在这座陌生而又熟悉的城池中,渐渐有股凉意涌入心间。也许,是该跟心底的她来个彻底告别了吧。要不然,秋叶怎会凋零,秋凉怎能心寒?

带着淡淡的忧愁,停留在灯红酒绿的街口,心痛欲裂。此时此刻,是否应该面对着远方,对她再道一声珍重,抑或是念一句再见?他轻轻地叹,或许,再多的借口,也只是自欺欺人,若是如此,又能告别谁?放眼望去,清晰地看到湖边行色匆匆的渔人,正穿过层层阻碍,直奔向往的路线,而现在的自己,是多么多么地羡慕如此洒脱的人生啊!只可惜,那年那月,相逢遇见相知,谁也无法说出离别的酸涩,唯有两行清泪,潸然落下。

终究,是他的冷漠,弹走身上的尘埃,连同对她的怜惜,一起湮灭在他的世界之外。回首那些欢欣的日子,总是半夜被梦惊醒,额头上的汗水仿若连珠般一滴一滴落下。终不知,那些梦中的情景是否真的属实,但却能清晰感觉到转身陌路的无奈和酸楚。

坐起深夜,幽蓝的光线灼痛了眼眸,想借着此时的心情写下几行迟到了的告别文字。然而,手指停在素笺中间,终如磐石般迁移不动。他知道,飞扬的青春,留不住逝去的容颜,却依然还在挣扎着、徘徊着,努力试着用所有的方法挽回一切。然而,咫尺天涯的她可知,他并不奢求风花雪月般的浪漫情怀,也不奢望惊天动地般的轰轰烈烈。只想,在他转身的时候,依然还能看到她当初那抹最真的微笑?

秋的凉意,越来越浓,落花,亦在他惆怅的相思里萎谢了一地。轻轻触碰白壁墙上斑驳的记忆,那些炙热的目光一次又一次面对着他。若不是情种心间,又何须隐藏忧伤?再回首,他怎能不知道,真诚是心灵交汇的支点?又怎能不知道,越是在乎,心就越是敏感?多少个日日夜夜里,他也曾用真诚换回真心相对;也曾因为在乎,而在得失间重蹈覆辙。只是,时光远走,在或不在,终是由不得人。最不忍离别,却不得不离别,这痛了的心,又有谁懂得?

最怕的是,相识已久,深情却输给了时间,只能以陌生的身份再现,只能以陌路的姿势行走。所以他一直不敢承诺什么,或是不想承诺什么。天长地久太过浮华,相依相守太过虚渺。也许,一程山水、一份珍藏,便是他能给她的最好祝福吧?然而,她已远去,现在的现在,他又能为她做些什么,温暖她忧伤的眉、抚平她皱了的心?

彷徨中,他又于风中念起她送他的那一阕别词,想来,这也只是她留给他唯一的念想和记忆了。捧着那笺发黄的素纸,他在心里轻轻低唤:小怜啊小怜,感谢红尘有你,在那些个日子里,为我,透支指尖的温暖,期许岁月静好的姿态。虽然你从不曾说,但我依然记得,你在相思的路口,默默与我相伴。可是,这世间还有太多的心愿无法见容于现实的变迁。即使我祈祷过细水长流,也从不曾被人认可,我又要如何才能换取你一次原谅的回眸?

想着她的容颜,念着她的名字,他蹙起的眉头却有了一丝短暂的舒缓。或许,他还是幸福的。经年之后,尚能倚立在离别的风景线上,捧着她一阕香词,以一颗玲珑的心,点缀她满纸墨香的文字,再享受一次听风醉月、观雨赏花的曼妙。纵是死亡临近,又有什么遗憾呢?

只知愁上眉,不识愁来路。

窗外有芭蕉,阵阵黄昏雨。

逗晓理残妆,整顿教愁去。

不合画春山,依旧留连住。

——陆游妾《生查子》

“只知愁上眉,不识愁来路。”暮色四合,独倚斜阑,将黄昏的美景尽收眼底,抬眼间,她揽镜自照,只见双眉紧蹙,眉上生愁,却又不知愁从何来。

怅望窗下,花临水岸、树影交错。虽心知离别终成定局,仍庆幸在最好的年华里遇见他。此后,哪怕这世间冷清得只剩下自己的独舞,她也要在静默中为他祈祷一方宁静的天地,融合幸福的归属。让他忧伤的眉眼,在她穿越时空的浓情依恋里,找到些许的温暖、些许的抚慰,不争艳、不浮华、不欷歔,真真实实、平平淡淡。

“窗外有芭蕉,阵阵黄昏雨。”窗外,芭叶起舞,恰似她一个人的独白。却叹,人生若只如初见,想必,也不会有离别的这一天。然而,于她而言,走或不走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是经年之后的别后重聚,他是否还能带着一份坦然与从容,面对她曾经的笑靥如花?

黄昏雨阵阵,愁情更浓。她知道,弹指的年华,容不得她多作停留。于是,只能找出一纸素笺,和着热泪,将心中万般相思浓浓涂抹。泪光里,笔尖落下的浓度越来越深,挥洒出来的字迹却变得越来越淡。可知,即使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用心爱过,她依然愿意毫无顾忌地为他付出所有?

“逗晓理残妆,整顿教愁去。”时光无眠,又是一个寂寞的拂晓。闲坐窗下,对镜理残妆,梳子在她发间忽左忽右、忽上忽下、起起落落,只为扫去昨夜的不尽愁思。爱如云烟,既然一切都过去了,又有什么好埋怨、好难过的呢?放眼望去,沉睡的大地掩盖了太多隐藏在风背后的辛酸,而她总是以一种淡然的神情,微笑着包容所有的不幸,只留独自行走在匆匆人生路上的他,细细品味在她之后更多的微妙的心灵相知。

“不合画春山,依旧留连住。”相识太久,离别只不过是刹那间,既是如此,就让这瞬间在心底永恒吧!可是,对镜细看画好的蛾眉,那一抹深深浅浅的愁绪不经意间又闯入眼帘。到底是怎么了,是自己的心还放不下吗?诚然,花好月圆,总是好的。可是如果爱情只是一段悲伤的旋律,对他,抑或对她,又是一种怎样的残忍呢?既然谁也无法更改既定的事实,那就让她迈开脚步毅然地离去吧。或许,唯有这样,才能给他一份温馨,给他一份安定。只要他好,她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哪怕是远离他,再也不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就这样,她彻底远离了他的视线,永远走出了他的故事。就在她把淡淡的伤感留在他心底之际,他又接到了朝廷新的任命,于宋孝宗淳熙五年二月,携同家眷一起离开了成都。离开了他生活了八年的四川,踏上了东归临安的路程。自此,他先后任职提举福建常平茶盐公事、提举江南西路常平茶盐公事,足迹几乎踏遍江南的秀丽山川。却又于淳熙七年(1180年)岁暮再次被言官弹劾而罢官还家,直到淳熙十二年(1185年),到他六十一岁那年都是在故乡山阴度过的。

然而,这并不能妨碍他对小怜的思念,无论走到哪里,他都像思念蕙仙一样,深深地把她想起。小怜,你可知,寂寞里,我好想有个人能够经常对着我微笑;好想有个人能够在我孤独无助的时候陪在我身边;好想有个人能够知道心疼我,陪我一起看细水长流。那个人不会是宛今,不会是卿卿,不会是蕙仙,而是你,是你——一个你,一颗心,一辈子,你知道吗?

如果你知道,就让我住进你心里去,让我陪你看细水长流,好吗?如果你知道,就让我住进你心里去,为你储存一点一滴的幸福,为你化作今生的细水长流,好吗?答应我,请你答应我,小怜。就让我陪着你,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淡看天上云卷云舒,好吗?

她没有任何的回音,盘旋在他心头的只有一份深深浅浅的落寞,只有一份明明灭灭的哀伤,还有她那一阕写满离情别绪的香词。那一别,天涯远去,再也听不到她的心声泪痕。或许,今时今日,唯有枕着一曲相思,为她写下一首清婉的小诗,在文字里与她道声珍重,才能换取一夜灯下白头人的温馨淡然吧。

市人莫笑雪蒙头,北陌南阡信脚游。

风递钟声云外寺,水摇灯影酒家楼。

鹤归辽海逾千岁,枫落吴江又一秋。

却掩船扉耿无寐,半窗落月照清愁。

——陆游《夜步》

“市人莫笑雪蒙头,北陌南阡信脚游。”她不在身边,生活也变得单调乏味,只能信步游走,北陌南阡,消磨度日。这样的日子里,总会怀着一份蓝色的憧憬,继续向着她梦中的家园缓缓走近,那一抹温馨的眸光、那一帘氤氲的华彩、那一份浓情满溢的蔚蓝天幕、那一阕阕流淌的墨香清韵,瞬间便在他眼前徐徐铺展开来。立刻,便被她那份别具特色的清新雅致所吸引,从此,只愿俯身在她温柔缠绵的歌声里,汲取那些诗意绵长的古韵清香,安心在她蓝色的心情里信步徜徉,不再归来。

“风递钟声云外寺,水摇灯影酒家楼。”风,轻轻地吹,将悠扬的钟声从远处云外的寺中携来;水,轻轻地摇,将迷离的灯影从水畔的酒家楼捎来。一切的一切都美得明媚似花,美得恰到好处。但他的心,却携着一股清清淡淡的感伤,只任一抹愁,凝结在曾经的伤口,犹如一朵开败的花,在风霜来临时无助的凋零。然而,风过水无痕后,远方的她还能拯救他的心碎吗?

“鹤归辽海逾千岁,枫落吴江又一秋。”月光洒下的清辉,冷冷落入眼帘,那些美丽的誓言,那些温馨的画面,犹如昨日重现,历历在目。忆着她的笑容,手心突感一阵冰凉,低眉望去,原来有晶莹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滴落掌心。望月思人,浊泪相陪,寒意入侵,却是咳不出声,想必,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凄悲的事情了吧?

遥想,汉时道人丁令威学道于灵虚山,千年之后化鹤归辽,却不知沧海已变桑田,终是难觅旧时物、不见旧时人。为何,为何偏偏不能怜取眼前人,非要在经年之后才真正懂得失去了就永远不会再回来?转身,瞅了瞅身后落满枫叶的吴江水,却叹光阴易逝、芳华不再。又是一年秋落寞,爱情亦如那秋风中的枫叶,总是哀而不伤、美而不艳。

唉!他轻轻地叹: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她会遇见她的知己,他亦会寻到他的红颜。只是,一路千帆过尽,遥遥无期,终究逃不过此岸的荒凉孤寂。而她,是否还能记得,三月海棠飘香,他涉水而来,露出一抹静好的微笑,只为陪她一起看那陌上花开?再回首,往事都随同飘在指尖的花随波远去。他心里清楚,这份缘,早已成了碧空里的一片孤帆,渐行渐远。那些凄美的爱,即使化作了蝴蝶,终不如雨中黄叶的恬淡。

“却掩船扉耿无寐,半窗落月照清愁。”午夜空阶,开满寂寞的泪花,心重重地痛,树影朦胧。信步走上泊在湖岸的渔舟,掩上船扉,却是辗转难眠。兜兜转转,又捧出她留下的那一阕《生查子》。“晓起理残妆,整顿教愁去里”,曾经的愁绪,曾经的相思,到如今,只怕徒留废纸一张。只要轻扬手臂,纸张便会随着风儿远远飘走,任其沦落天涯海角。就像,他们曾经许下的诺言,一同随着时光,老去。

清冷的月光从半掩的窗户泻进,照着他不尽的愁绪。忽地踮起脚尖,探出头去,想与天空靠得更近一些。其实,只是想离她更近一点,因为明白,无论距离有多么遥远,他和她头顶的这轮月亮从未更改过。此时此刻,他只想借着同一片天空把他深深的思念由同一片月光传抵她的心扉。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依旧只能站在原地,仰望高空,眺望远方,终无法让心愿变成现实。

痛定思痛后,方明白,前世里她怜爱的眼神原来并不能持久,那一抹深情续了的,只是他今生的痛。是啊,他和她,一个是站在时光的尽头翘首相望,一个是站在轮回的起点眼含深情。尽管中间有着坚定的执着相衬,也奈何不了一句:距离太远,心无法靠近。于是,只能用沉默代替以往的欢笑,安静地坐着、看着、听着,以身退的姿势默默感受那些关注的眼神。不打扰、不触动、不道别,也许,这便是最好的方式。于她,于他,于每一个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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