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是八月十一,离中秋比剑之期还有三日,然而韩商得知内幕,对这次比武诚然嗤之以鼻,早已不放在心上。翌日清晨,夏铭焉依他吩咐备好了一盒酒菜,送许灵来到韩府,也不再问二人要去何处,匆匆道别,只说早去早回。
谁知二人前脚刚出剑庄北门,夏铭焉便悄悄尾随了出来。她生性好动,见二人行踪诡秘,心内难免生疑,昨日便已跟踪了几里路程,无奈二人临时改走小路,她猜知表哥必然起了戒备之心,便藏身在树林中,久久不敢露出头角,再去追赶时,早已不见了踪迹。
夏铭焉本想回庄向柳儒颜问个清楚,可转念一想,只怕柳儒颜会向韩商透漏风声,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又该被表哥数落,因此便忍了一日。
韩商出北门后,如旧下了大路,从小路向如意坊赶去。夏铭焉见此情形,心中暗作思量,剑庄四周的地理她如数家珍,若出东、南二门,脚下路径当真四通八达,难以揣测,然而出北门向北走,却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原野,方圆百十里内,也只有一间如意坊和土地庙,而两人手提食盒,莫非要在旷野中风餐露宿不成?
她越想越觉得好奇,见二人身影又要消逝在田间小路,却不敢冒然起身,自言自语道:“向北去有一间如意坊,如今已烧成了废墟,商哥和这小丫头鬼鬼祟祟,定是防着我跟踪才绕走小路,不如我先赶去那里,来个守株待兔。”她想到这里心潮澎湃,站起身大步如飞,直奔如意坊赶去。
到了如意坊,天色已然大亮,见二人并未赶来,夏铭焉迟疑片刻,决意在院外等候一阵,便在小林中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果真见二人姗姗来迟,却匆匆进了院门。
她心头大喜,却不敢声张,隐约听到二人交谈之声,奈何只言片语不得要领。晨光初褪,露水在枝头微黄的树叶上摇曳,轻风拂过,抖落了满身。此情此景,难免令她醋意发作,挥起一掌打在树干上泄愤,却不想又震落了更多露水,晨露沾身,禁不住一个激灵。
她一气之下便要起身,打算闯进院中看个究竟,然而稍作思量,却觉得时机未到,正所谓捉奸捉双,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再去捉个现形。
不料这二人来去匆匆,才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空手走出院门,那食盒想必是留在了院中。夏铭焉心头更觉疑惑,一怔神的功夫,表哥和许灵却已走出了几十步远。她收敛遐思,悄悄站起身来,看着二人渐行渐远,又转头看了看破败的如意坊,当即打定了主意。
日光斜注,天色渐暖,她缓缓抻了个懒腰,目光始终投注在如意坊中,莫名觉得一阵兴奋,旋即迈开脚步,悄然朝院门走去。
夏铭焉蹑足潜踪,侧身从门缝挤进去,下了石阶,见酒坊十间房门紧闭,正中的大门前果真放着一只食盒。她静心观听,并未觉察屋中有何异常,这才抖胆向门口走去,可才走两步,忽听独孤阳平沉声说道:“来人止步,想活命就离开此处,不然休怪我手下无情!”
夏铭焉听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心头难免惊怕,只恨自己出行草率,并未携带兵刃,转念想起这方圆百里皆是清明剑派势力所及,何惧之有,高声还道:“胆大狂徒,你可知脚下是何地,张口闭口便要杀人,你……你有胆量便出来,我倒要看看你是长了三头六臂,还是生了虎头蛇尾!”
她三言两语一鼓作气,奓着胆子又向前走出几步,眼见来到食盒前,却听独孤阳平说道:“好大胆的丫头,你不怕死么?那我真出来了!”说话间掌风一送,几根柴草呼的一声被卷出数丈,击在门板上,震落了叠叠灰尘。
夏铭焉神色一凛,慌忙跃身退出数步,双手在胸前一画,左掌护住眉心,右手握拳抵在膻中穴前,严阵以待。
独孤阳平冷笑数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小丫头,趁我未动杀念,你识趣离开此处,异地他乡,我也不想妄开杀戒。”
夏铭焉闻言大怒,道:“呸,好不要脸!你这竖子口出狂言,若是被我师叔师伯听见,非叫你把这一字一字吃回肚子里!”
“哈哈哈,这倒是长见闻了,说出口的话若能吃回肚子里,那叫花子唱一段板子,是不是也能填饱肚子?你卖弄师叔师伯,是不是觉得人单势孤,害怕了啊?”
两人一门之隔,彼此互不相见,可独孤阳平只闻其声,便一语中的,听门外女子话音微颤,便知她已有怕意,然而却并未调头鼠窜,着实不知是她脾气倔强,不肯服软,还是早已吓得双腿发软,走不动路了。
夏铭焉脸色忽红忽白,吞咽了一口唾液,冷笑道:“阁下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脚下这片地,便是我家的地,门外食盒中的菜,也是我家的菜,还是本姑娘亲自吩咐厨下烧的,敢问在这方圆百里之内,你我究竟是谁人单势孤啊?”
独孤阳平思绪飞转,料定门外之人和韩商有着莫大渊源,运足力道的双掌徐徐收起架势,杀念全无,笑道:“哦?看来姑娘今日来此,是找我要酒钱了?好啊,你有胆量便进来取吧,若是腿软走不动,便大喊大叫,让你叔叔伯伯来取也好。”
夏铭焉听他言语放肆,强压怒火,忍住怕意,顺藤摸瓜一阵猜想,屋中之人十之八九和南海独孤氏脱不了干系,索性说道:“我叔伯长辈都是名门侠士,若是撞见邪魔外道,必要拔剑诛杀!我知道你是南海独孤家的人,怕了么?”
独孤阳平本已松开的手掌顿时紧绷,青筋**,杀气暗涌,问道:“独孤家?哈哈,无稽之谈!倘若我真是邪教中人,你就不怕我杀了你灭口么?”说时一拳右掌,十余处关节竟一一作响,隔着门板传到夏铭焉耳中,依旧清晰可闻,犹若击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