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片泛黄的秋叶静美,秋安城一片祥和。
随着靖王殿下站稳脚跟,秋安城幸运地维持住了和平。
如今的城主,正是那位曾经将云落和剑七掳走的马贼头领,曾经将军府的一个属吏。
在云落辛苦聚拢的那些马贼被二次甄选,混编进靖王大军之后,这位和另外几个背景不同的人都被裴镇单独挑了出来。
由他带着其余几个将军府故人坐镇相对安全的秋安城,也是一种无奈之举。
裴镇手上的人太少了。
迟玄策和崔贤需要时刻在裴镇身旁,符天启、梅子青、剑七、管悠悠这些人中,相对最懂政务的,居然是管悠悠,毕竟她还有过替爷爷管理一个村子的经验。
光这一点就让迟玄策和裴镇苦笑不已。
所幸,归附的博木石还算懂事,主动请缨前往蛮牛城坐镇,整兵备战,兵锋直指裴、穆两个小于越手下的十余座城池。
裴镇好说歹说,搬出云落的面子,才请动管悠悠去往月牙城,暂且帮忙代管。
管悠悠去了,剑七自然也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
走之前,剑七还主动邀请梅子青一起,按他的话说,没事可以多切磋切磋。
梅子青和管悠悠疑惑地看着这货,难道神册剑炉的人都是这样的受虐狂?
梅子青最终没有跟着去月牙城,也没有去幽云城追着云落找架打,因为他找到了新的玩伴。
在应裴镇的邀请,画了将近万张蛮力符和神行符备用之后,几度神魂枯竭,昏沉欲睡的符天启,境界莫名其妙地开始狂飙,从神意境下品飞速突破到了通玄境下品。
真元大涨,战力猛升,而且符道造诣莫名更上一层。
于是,兴高采烈的符天启有一天便偷偷摸摸找到了一直想打架的梅子青。
从那天之后,风扬城的城主府中,便时不时有一白一黑两道残影闪过,当符天启偶尔使出一招剑符道时,梅子青就跟吃了青楼里的助兴良药一般,兴奋不已。
听着不时传来的兵刃交击声,崔贤摇着头感慨,有这样一帮年轻的妖孽,自己不服老是不行的喽。
郑轩一行四人,通过层层盘查,终于得以进入秋安城中,却并未径直去往城主府,而是悄悄沿着街市,走了一圈,不时还跟一些商贩攀谈几句。
瞧见那祥和有序的市井,居民脸上安稳快乐的神色,郑轩和邓清悄悄对了个眼神,微微点头。
噔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酒楼的木质楼梯上响起,一队军士迅速将郑轩四人包围,一个带队的冷冷道:“你们四个,干什么的!”
郑轩神色从容地放下手中酒杯,看着那名带队军士,“军爷,我们四人在此吃个饭,犯了哪条王法?”
“哼!吃饭?我看你们就是图谋不轨的奸细,好些人都向我们报告了,你们四个鬼鬼祟祟,四处游荡,还到处打听靖王殿下的事情,分明就是欲行不轨!”
军士得意地看着郑轩他们,“没想到吧,咱们这城里,多的是殿下的眼线,你们问过的好些人,都是跟着殿下上过战场的!”
郑轩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行吧,我们认栽,跟你们去城主府。”
两名归顺过来的亲随正要说话,被邓清一个眼神制止了。
那名军士虽然诧异,但还是命人将四人捆起,押往城主府,同时朝四周一抱拳,“兄弟们,有劳有劳。”
四周响起呼喝声,“抓奸细,应该的!”
“谁跟靖王殿下过不去,就是跟我们过不去!”
郑轩和邓清再次相视一笑,谁知立刻被身后的军士一人踹了一脚,“还有脸笑,赶紧走,一会等着哭吧!”
城主府中,焦林正在翻看着秋安城的各类资料,他虽曾有过管理一城的经验,但那是倚靠着将军府庞大的势力和成熟的模式,如今自己带着几个曾经的将军府属吏要重头开始,理顺整个城市的治理,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而且,自打靖王殿下打下三城,暂且休兵之后,这来自各方的奸细刺客也称得上一个层出不穷、络绎不绝,也足够这位新城主焦头烂额的。
“城主,城防军又抓住了四个奸细!”一个下属兴奋地冲进来禀报。
焦林将手中资料一放,激动道:“四个?”
下属同样激动,“是,已经押在大堂。”
快带我去看看!”
“老实点!”又挨了两脚,大堂中两名跟着郑轩和邓清千里赶来的亲随欲哭无泪。
“城主到!”一个声音高喊一句。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从大堂背后走出,来到正中坐定。
“就这四个?”
“是的,城主,我们巡城接到线报,这四人鬼鬼祟祟,四处游荡,还打听靖王殿下到了封地之后的事情。”
焦林看着堂中的四人,“你们四个有什么要说的吗?”
“焦林,草原六部之铁颜部出身,原将军府三级属吏,白木城城主。”郑轩轻轻开口。
焦林猛地站起,“你是谁?!”
郑轩上前一步,缠在身上的绳索悄然断裂,微笑道:“两年前,长生城述职,我们见过一面。”
焦林的目光盯住郑轩的那张算不上特别英俊,但也大气威严的脸,似乎觉得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来。
邓清忽然开口道:“往大了猜。”
一丝惊喜蓦地出现在焦林的眼底,然后瞬间蔓延到整张脸庞。
他快步走出,在郑轩身前躬身下拜,颤声道:“属下......焦林见......见过......逾轮大人!”
郑轩神色黯然,伸手将他扶起,柔声道:“受苦了。”
轻轻的一句话,将焦林带回到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里,想起将军府骤然覆灭,同僚及家眷们惨死无状,自己等人无依无靠四处流浪的惨状,高大的汉子霎时间涕泪横流。
郑轩拍着他的肩膀,“好了,日子还要继续过。”
焦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点了点头,看着四周的手足无措的军士,“还愣着干什么,都给解开啊!”
“我说你们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焦林正要怒骂这些居然将逾轮大人绑来的蠢货,被郑轩抬手止住,“别说他们,他们做得很好,真的。”
说着他看向这些战战兢兢的军士,朗声道:“你们别担心,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要因为胆怯而放过任何可疑的人,你们的上司,你们的城主,包括靖王大人,都会为你们做主,因为,你们是在保护这一城的子民。”
“当然,执法过程中,还是温柔点,我这屁股现在还疼呢!”郑轩一边说着一边笑着揉了揉后臀。
场中顿时回荡着放松的笑声。
焦林大感佩服,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逾轮大人乃是知命境修行者,哪会被这些普通军士一脚踹疼。
在秋安城,郑轩他们没待多久,直接去了风扬城。
站在城门外,焦林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脸上尽是开心的笑容。
半路歇息时,两名亲随中的一个鼓起勇气向邓清问道:“那个绿耳大人啊,您为啥不自报身份,让那个城主再惊掉下巴?”
邓清瞅了他一眼,“你知道我是干啥的不?”
亲随摇了摇头,邓清也不解释,而是笑着道:“一个人越是知道得多,就越不想别人知道他知道得多,甚至有时候不想知道那么多,但却偏偏不得不知道那么多。”
看着两人懵懂的神情,邓清轻哼一声,“你叫胡万,你叫刘全,一个是史有德十五岁时买来的伴当,一个是马家家奴,因为机灵被马连山选中成为亲随之一。”
不理睬二人理所当然的惊骇,邓清看向风扬城的方向,心中默默道:“小镇,我还知道很多,希望能帮得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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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薛律主持召开那一场画灰议事的同时,安州城主府的大堂中,气氛肃穆。
所有无关人员都被清退了出去,就连每位领军将领的亲兵也不例外。
大门紧闭的大堂中,坐着征北军目前几乎所有的高级将领。
若是这些人被一锅端了,这场仗,大端别想赢了。
所以,到会的将军们瞧见这阵势,心中都在疑惑,大帅冒着如此风险,将所有人召集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很快,韩飞龙便为他们解了惑。
在他的身后,升起一张巨大绘制精细的大端疆域图。
韩飞龙拿着一根细长的木棍,在北渊安塞州的边境上画出一条长线,然后点在指向殇阳关的位置,“渊皇薛律带着数十万大军,阵列于安塞州的边境上,而其大军主力约八万人,尽在殇阳关集结。我们征北军自安州往
两翼散开,牢牢拦住了对方的去路,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是有效的。”
他的语气陡然转低,木棍朝西边挪动,敲在秋雁关的位置,“但是,北渊大皇子薛钧带着数万鲜卑铁骑,已经攻破秋雁关,袭取党州,按照情报的时间来算,如今应该已经攻破朔州。”
“不可能!”一个将领脱口而出,旋即意识到这不是在自己军中,赶紧放缓语气,“大帅,会不会情报有误,不是说吴提就在殇阳关吗?”
以他们对北渊军政的了解,吴提在哪儿,就意味着鲜卑铁骑在哪儿,毕竟这些兵本就不属于渊皇,而是属于各个部落,渊皇即使要调遣,也是要通过这些部落主人的。
韩飞龙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叹了口气,“你看,我们都是这样被薛律骗过去的。”
手中木棍轻敲着地图,韩飞龙的语气低沉,“不管薛律用什么办法让吴提同意了将鲜卑铁骑交给薛钧,但事实就是如此,我们不能将希望寄托于这个噩耗是假的,而是应该想想办法应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看见对方眼中浓浓的忧色之外,什么也看不出来。
沉默片刻,终于有人开了口,“两害相权取其轻,为今之计,只有死守通天关天险,大军依旧死死拦住北渊主力。”
一言既出,群情激愤。
“姓杜的,你他娘的什么意思?”
“你大爷的,西北难道就不是我大端领土吗?”
“我辈军人保家卫国,岂有放任偌大国土失守之理!”
“就你这怂样,还当什么一军之主,回家去老婆被窝里躲着吧!我呸!”
许多将领,尤其是好几个老家就在西北的,自然不可能认同这样的方式,看着提议的杜若言,双目喷火。
杜若言面色平静,心中却叫苦连天。
今天韩飞龙先将他和黄大兴叫来,耳提面命,让他们主动提出放弃西北的战略,做这个恶人。
他满心不愿,可又不得不做。
“诸位,大帅还在,稍安勿躁。”黄大兴连忙开口劝说。
众人抬头看了眼面色不善的韩飞龙,这才悻悻闭嘴坐下。
“诸位,咱们先抛开别的,从战局的角度考虑,如果分兵救援,该怎么分,要知道目前北方能战之兵,我们征北军已经占了大多数。若是,我是说若是,如果不分兵,这仗又该怎么打?”黄大兴的提议,老成持重,引来许多人缓缓点头。
一个皮肤黝黑的将领站起身来,“大帅,我愿领麾下兵马,火速赶往西北救援。”
韩飞龙盯着他,“我没记错的话,你麾下有两万兵马。”
“大帅好记性。”
“你能在野外击败至少四万鲜卑铁骑?”
黝黑将领面色一滞,本想说句大话,可在座的都是知兵之人,只好讷讷道:“不能。可是大帅,可以多派点兵给我啊。”
韩飞龙不动声色,“你要多少?”
那名将领犹豫半天伸出个手指头,比划了个数字,旋即换来场中几乎所有人的嗤笑。
“我说吴铁牛,你脑子没毛病吧?老子拨给你八万人,这中线还守不守了?”韩飞龙都差点被气笑了。
被称作吴铁牛的将领一下子急了眼,“大帅,我们擅长的本就不是野战,我可以据城而守,两万兵马足够!”
韩飞龙干脆懒得理他,转身看着地图。
身旁一个同僚赶紧拉了拉吴铁牛的袖子,“赶紧坐下吧,人家大军已经进了秋雁关,想打哪儿打哪儿,你据什么城啊。”
一个念头在所有人心头升起,西北大地,恐怕是保不住了。
韩飞龙转过身,“我意已决,征北军一兵一卒,全力防御北渊主力,至于西北,个人建议从各地方军抽调援军,从通天关起,步步加强守备,同时坚壁清野,各郡县死守孤城!”
他语气森寒,“西北失守的消息,各军严格控制,同时及时调整军心。当此非常关头,如有阳奉阴违者,本帅定斩不饶!”
看着场中依旧有人满脸不忿,韩飞龙一拳砸在案几上,身子前倾,充满威势,近乎嘶吼道:“北渊倾国之力,岂会是普通劫掠。诸位,记住了,这是国战!!!我们输不起,因为输了就要,亡国!!!”
他伸出手指,依次指向场中众人,最后点了点自己,“届时你我,皆是亡国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