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也稍晚,夕阳已悬于西山,二人略一合计,便决定暂且留宿一晚,等第二日清晨再赶路。
在小二的引领下,楚升与燕不凡回返房中整歇,也算是解解乏,洗洗尘。
楚升却是依旧在床上打坐练功,他自身的混元功已到大成境地,现在主修的则是紫霞与寒冰,每日总归是要花费不少的心神在这上面。身怀神功不等于就天下无敌手了,时时勤修体悟是必须的,练功非是急于一时一刻就能有所得。
虽说若是以常人思忖,那怎么着也应当是要藏匿行踪,闭关上个十年二十年,等到功法大成,天下无敌后再肆意行走。但实际上这不免乏味,且人这一生,不过就寥寥百年,年少行走江湖与在不惑之际行走,这份心性与感悟都决然是不同的。
最多彩的年华,当然更应当行多些路,见更多的人,而不是闭门造车。
窗外三更号敲响,楚升也逐渐收功回神,口中吐出一股浊气,刚要解衣躺下,却骤然听到远处鼓噪声响,似是刀剑振振。
眉头一挑,自取了长剑在手,楚升推门而出,临侧的燕不凡也刚好踏出,见到楚升便笑,“我正巧也要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这深夜何处吵闹呢。”
“长夜难寐,便走一遭吧。”
二人提劲翻窗,脚尖在飞檐虚点,迅速如同两只夜枭穿梭在屋舍瓦檐之间,朝着不远处嘈杂一处飞去。
离得近了,便足以看到四下拼杀的人群,刀剑相击,痛呼怒骂声声不绝。
两方人手,一者据屋而守,艰难抵抗;一方身着黑衣,训练有素,固执一次次发起攻势。
楚升与燕不凡身处局外,俯身在屋舍上掩息藏影,因此纵观全局,反倒是心思明晰,见守方渐渐势颓后缩,不断放弃前方院落,渐渐往一处聚集。而那院落内,又有人影绰绰,他却心里有些起疑,低声道:“恐怕并非是这么简单...”
“这些人在引君入翁...”燕不凡眯眼点头道:“那房间中有两人,一个是难得的好手,一个...似乎只是一普通人。”
燕不凡口中的好手,自然是以他的标准来看,足以和自己相比的人物。
他朝着前方点了点,“而至于这些人...有六个人,气息悠长,精光敛目,也非是凡手。”
“而屋外那群人,若是没有底牌,那恐怕进来就再走不脱了...”
外面刀剑铿锵,那点着明灯的屋舍当中,也真如燕不凡所述,正有两人对坐。
一人坐在桌前,似是有些坐立不安,怔怔看着窗户,额头见汗。而在他对坐之人,身形隐藏在兜袍当中,双臂环抱在胸,两眼微眯似乎是在假寐养神,安然自若的样子极为惹得人瞩目。
“钱坛主,不必如此坐立不安,此次我亲自到来,正是要将这些无家之犬一网打尽。”许是对方猴急的样子实在难看,他声音低沉沙哑安慰道,略微抬了抬头之间,面上一道疤痕在灯火的映照下极为明显。
“此次教主身在处州,无暇顾及本州事,这些宵小才乘此机会四处撕咬,欲图在本州动摇我神教根基,实则只是螳臂当车,根本不足为惧。”
那钱坛主额头满是汗水,只是不断的点头,可面上的担忧惶急之色依旧没有改变,等了片刻又忍不住试探道:“外部有您主持大局即可...我这边,可否先往暗道内暂避一二?”
“呵...”其人冷笑出声,双眼微微眯着,语气也是变冷,扯下遮掩的外布,摇头讥讽道:“钱莆,你可真是怕死呵。”
钱莆干笑不已。
“可你领了我教金坛罗汉职,那便须有这份为神教献身的明悟,身亡不是死,法身入佛土,有千年新福境,又有何可惧?”
钱莆从怀中掏出纹着金丝的绣帕擦了擦汗,如同小鸡啄米般的点头称是,心里却痛骂不已,暗道这人怕不是个死心眼?
不怕?他如何不怕?自己乃是并州数一数二的豪商,虽然身居这小小平台镇,但其实这半个镇子的产业都在他名下,在此处他就是土皇帝,真正的做到跺个脚,半个镇子都晃三晃。是以他享受这种姿态,也是宁为鸡首不为凤尾的心思,便一直居于镇上。
自己这般身份,岂是这些个江湖短命贱格鬼能比的?岂是说死就能死的?
也是自己糊涂,一时冲动便入了个劳什子的三基教。
每每想到这里,钱莆不免便长吁短叹,这算是他一生作的最差劲的投资了。
上了贼船,再想下船,便没有这么简单了。
兜头便是十八坛主罗汉之一的金坛罗汉位砸下来,名上倒是好听,可实际上却就是为教派组织活动提供钱银的送财童子,而他这个金坛罗汉则是“真-送财童子头头”。
若只是破些钱财倒也是算了,可最近便几近诡异了。
身在金坛罗汉位,他的职责其实就是与教派配合,拉那些豪族商贾入坛,到现在也算是拉了有二十多号并州商人,掌控了整个并州商行。可最近,那些入了金坛的商贾,便多有身死,或是马上风、伤寒风病等等,各式五花八门的病例死法,近几日光景便死了有六七个大商贾。
钱莆当然是个机灵人,不然也不会坐拥豪财,他第一反应便是心悸,只感觉有一张无形大手朝着自己这群人笼罩来。
而后便简单了,略一上报,对方虽然手段隐秘,但也不免泄露,而后便撕破了伪装,直接动起手来袭杀,又死了三个豪绅。
算一算,他金坛前十位的并州商人,便去了有八九个,至于家中豪财,自然是不翼而飞了。
再杀下去,便到了自己头上。
理所当然的,他这个半分武艺不同的罗汉自是求援,便有此次情形。
眼前这人,钱莆自然是不认识的,只知道在教中似乎来头颇大,在江湖也是有响当当的名号?
“勿惊,勿惊...我地煞刺在此,保你的性命还是无忧的。”这人夸下海口,将事一把揽过。
这话不过只是为安他心才说的,钱莆自然是个人精,哪里想不到?
至于目的...怕不是作饵只是借口,他们这是想杀猪吧?
怕不是外敌来袭是假,一切只是一场戏而已,为的就是磨刀霍霍向猪羊?
心里揣度了一通,钱莆又觉得应当不是如此。
可既是如此,他依旧在心里诽谤不已,自己平日里没少捐钱捐物,家底都快搬空了,结果现在还要被当做诱饵引人来杀?
他平日里装模作样,在自家镇外庄园里钓鱼养性,又不是傻的。
那鱼儿上钩后,鱼饵还有活着的道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