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恪想了半天,一头回转来,却见韩硕正可怜兮兮的巴望着他。程恪哑然失笑,他却把韩硕给晾在了一边。
“韩硕,这事儿,不是我借不借你钱的问题。你若是信我,我给你解决了。只是,你得听我的。你可愿?”
韩硕不禁问:
“怎么解决?”
程恪宛然一笑:
“办江湖事,自然用江湖人。”
韩硕听了这话,顿时眼前一亮:
“小霸王!”
程恪拍拍他肩膀,笑着说:
“你还没笨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嘛。”
韩硕连连点头。
“找小霸王好,找小霸王好。我听你的。”
程恪因说:
“我得先去一趟常府街,要不你随我一同去吧。常府上的小爵爷常玄振是锦衣卫出身,咱们先去找他问问。”
韩硕即笑着道:
“那小爵爷可被你坑的不轻,你不怕上了他门上,被他府里拿了?”
程恪笑着扬了扬手里的书,一边笑着道:
“胡萝卜吊驴,有了这,他府里人不让我进门,以后就得八抬大轿请我。”
韩硕即翘了大拇指:
“我就服你!”
说说笑笑间,程恪和韩硕一头就去了府城,直奔城东常府街而去。
按说起来,常府街现如今的名字本叫榆柳街。扬州人是两个地名换着叫,反正都知道是同一个地界儿。
这地界儿在扬州府城东门。过了东关牌坊,左转右手一条大街就是常府街。
因为开平王常遇春两个儿子先后封公。故而,常府街其实是一门两宅。门对门隔着一条大街,街北是郑国公府,街南是开国公府。
想当年,常府临街开门,五扇开的大门左右各有牌楼。正对大门的街对面,还特意起了一扇照壁,上书:官员人等过街下马。
开平王常府的权势,由此可见一斑。
却不料天降人祸,靖难之役后,郑国公早逝,开国公放黜云南。诺大的常府,顿时变成了旧宅。只余几个老家人住着看房子,闲来洒扫,静候归人。
可这一等,竟是将近百年!老家人黑头发等成了白头发,老人等没了换小的等。三代下来,都不见主家回归,只有街头街尾各一棵榆树和柳树,却是从纤纤幼苗长成了参天大树。
就这么,常府街便变成了榆柳街。
只是公道自在人心,扬州人是很感念开平王这位盖世英雄的。故而,城里人的嘴里,榆柳街也叫得,常府街也叫得。
话说起来,常玄振这一回来,这扬州老宅,还真是久违了。
百年时光啊,就这么匆匆而过。就连程恪和韩硕到了榆柳街上的大榆树下,见着那氤氲藴蔚、勾檐叠嶂,却又透着一股子陈破气息的大宅,心底都不禁感慨。
守得云开见月明,常家人,真不容易!
这么感慨着,程恪便朝着常府大门走去。一头到了大门廊阶下,就见着青天白日,却是大门紧闭,只侧门开着一扇门中门。一个五旬左右年纪,门子模样的人正打横半躺半坐在大条登上,百无聊赖。
程恪一时都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可这扬州城里这般气派的大宅院,也就这独一份啊。怎么可能走错了?
程恪不禁哑然失笑。
可是说不错吧,眼前这门口却真真诡异。
常玄振可带了不少的锦衣卫武官回扬州省亲呢。
按理说,常家蒙当今天子弘治帝开恩,许复原职,爵位照旧。从云南那种鬼地方回到了南京这个花花世界,做起了锦衣卫指挥使这种位高权重的高干。为避免不必要的风波,也的确应该低调行事。
可那也得看是什么地方啊,在南京装装孙子也就罢了。南京城里可不是他常家一门显贵,富贵人家可是大把。
可眼下这是在扬州啊,常玄振难道不是抱着衣锦还乡,光耀门楣的心思回来的么?
程恪是不清楚,反正这事儿要是轮到他身上,他铁定恨不得连公爵仪仗都全摆出来。
这扬州城里不过是一城盐贩子,有钱是有钱。可说到贵,那跟常家这种正宗勋贵比起来,也就是个毛。
故而,常家门口不应该是家丁站门,武官当道?
没道理就一个小门子候着呀。
程恪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归结于,常玄振喜欢装逼。
他便心存了要拿常玄振打趣的心思,一边上了台阶,便朝那小门子招呼道:
“这位小哥请了,敢问,贵府上小爵爷可在,友程恪来访。
那门子正一双腿搁在条登上,半边身子倚着大门,垂头闭眼做瞌睡状。程恪一连叫了好几声,那门子却犹如没看见一般。
“还真拿起乔来了?”
程恪因有些不悦。
“唉,这位小哥。请问,你家小爵爷在府上吗?”
门子连眼皮都没抬,却突然打起了呼噜。
这尼玛是故意的吧!
程恪怒了。
没等他开喷,一旁韩硕先爆了,一脚就踹向那门子。
“少爷问你话呢,你聋啊!”
那门子一听这话,立时跳将起来:
“辣块你个妈妈地,有头有脸的欺负咱常家也就算了。什么阿猫阿狗也敢打上门来?!”
说了话,那门子顺手就操起门脚的铁棍,一边大吼一声:
“门里的,都聋啊!姓黄的打上门了,都给我死出来!”
一声令下,就见到吱呀一声,大门中开,呼啦啦突然涌出来几十个家丁。个个手里都操着家伙,立时将程恪、韩硕二人围在了当中。
得嘞,这下,程恪和韩硕成了被吃瓜群众的围观对象。
韩硕吓得又癫了起来,讨好的笑着道:
“这个,这个,误会,误会了。”
那门子铁棍一扫,打横坐了叱道:
“误会?你们南淮观的牛鼻子们好生无礼。咱们小爷又没怎么着你们,不过是出手误伤,你们就借着由头撒泼打滚。咱们小爷打不得你们,真当咱们这些下人打不得你们吗?大不了,回头去南京挨老太爷板子去!”
程恪一听这话,顿时糊涂了。
只是这会儿,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还真是误会。
“这位小哥,我姓程,之前蒙贵府上小爵爷出手相救,今日是特地来向小爵爷答谢的。我可不姓什么黄的红的。不信,你可去内院找了小爵爷问问。”
那门子哪里肯听程恪辩解,只是冷哼一声道:
“之先装着给咱们小爷道贺,哄骗咱们小爷吃醉了酒,这才误伤了人。小爷这会儿还在内院禁足呢!你们这帮混账到又上门来做戏。你真当咱们常府里都是猪头吗?”
说了话,那门子一声爆吼:
“来呀,给我打!”
程恪这下是没辙了,这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只恨他今儿出门没先看黄历。又不禁埋怨,这小爵爷找的哪里来这么个憨货当门子。这人脑子没问题吧,尼玛你就算不信,自己去内院问问啊。
程恪倔脾气也上来了,一边瞪了个眼,一边便朝着那门子道:
“你这人好生无礼,一言不合就要伤人。我今日便在这里给你打,你打。打出好歹来,我等常玄振给我个交代!”
那门子冷哼一声:
“还敢狡辩,打的就是你!”
一头便凌笑着挥舞起铁棍,当头便要朝程恪扫来。
“哎呀我滴妈呀!”
韩硕当即抱头蹲地,只恨地上没个洞眼给他钻去。
一旁的程恪,却是面不改色,只是仔细看的话,便能察觉到他那袍角微微的颤动。
“慢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铁棍将将要扫到程恪太阳穴时,一旁突然有个家丁高声喝阻。
“这少年我瞧着眼熟,好似是那日在码头上和咱们小爷有过交往的书生,到不像南淮观里的牛鼻子们。”
那门子却呼啦一下收回了铁棍,咂嘴道:
“还用得着你说,我早就看出来了。”
一边又嘿嘿笑着对程恪说:
“小子好胆,强凌压头,竟面不改色。嗯,是个有胆气的,配和咱们小爷来往。常栓,你领着这两位小公子进去吧,到二堂西跨院候着。小爷在罚写字呢,先别打岔,等小爷写完再通禀。”
说了话,招招手朝着众家丁道:
“验过了,验过了。都散了,散了。”
一边即将那大铁棍又搁到了门脚,还是那副晕乎乎,昏沉沉的迷糊样子。哪里还有之前那精干气息?
吧唧,一滴豆大的汗珠从鼻尖滚落在地。程恪这才察觉,后背已然有些湿了。
他刚刚看那老门子的眼神,分明是在战场上厮杀拼命的老军头。那一双鹰眼瞪着他,便叫他浑身不舒坦。
这会子那股杀气撤了,程恪这心神才松了下来。
好险!
程恪这下才明白过来,感情这是给他的下马威呢。
好你个常玄振,我到你门上拜访,你到叫我先过一趟刀山火海,心惊肉跳?!
不能忍,绝逼不能忍!
程恪这脑子里顿时如开了锅。
看来,怀里这本书,还得提一提加码,再行出售啊!
心里这么想着,程恪便先装着鹌鹑模样,低头搭脑的和韩硕两个难兄难弟,一边抚平着心惊肉跳的心悸,一边朝着常府内院行去。
一边,程恪便不由得观赏起常府宅院的铺陈与设计起来。
只是越做观察,程恪便不禁越是感叹。
他后世里可是去过南京瞻园。
在他那个年代,瞻园数百年中几经转手,几经修改。因为时代的变迁和审美潮流的变化,已然从堂堂王府花园泯然成了一出江南园林。不复见明初那种质朴,豪迈的建筑气息。
反倒是这会儿,他在这屋舍陈旧的常府老宅,反倒看出了一点门道。
质朴有余,而又不乏精妙铺排,这院子,粗看是一处富贵人家大宅。只是再往里细看,却又有那么一丝军事堡垒的味道。
深墙大院,叠檐勾连。端的是一处历史感十足的旧处!
这么七思八想间,程恪一头便到了西跨院里的小庭院。
只见庭院狭小,有藤架横绕,那蔓藤连接着山墙一路生长到西边假山上去。
却在假山上的一处格栅亭子里,程恪一眼便瞅准了里头提着个笔,摇头晃脑的红衣少年。
不是常玄振那个混账又是谁?
程恪当即爆吼一声:
“常玄振,你完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