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恪听这一声质问,嘴上未曾接话,心底却早就鄙夷无比。
“我连张庆绶、宋友金都敢硬抗。你这么个小虾米,我又有何不敢?”
他也不强辩,却冷不丁质问道:
“说,是谁指使你的?”
那王婆子当即大惊失色,一时也是躲避不及,脱口失声道:
“你怎地知道有人指使,难不成他把我给卖了?”
一时众人惊讶的都掉了下巴。
还真是这婆子搞的鬼。
程恪冷笑无言。
接连两招触不及防,他这抽冷子突然发问的招数,却是连连得手。
这得亏他后世里有个做侦讯工作的警察小叔。
审问犯人,自古以来都是一门技术活。譬如拉清单,倒插问,抽冷子等等这些话术,都不用上刑,考验的就是审问者和被审问者的心理对抗强度。
程恪今日本就先行示弱,伏低做小的可怜样儿,看得人还以为这孩子已然慌了神,失了分寸。
程恪要的,也就是这帮人的轻视。
因为轻视,所以才能放松心防。放松心防,才能单刀直入。
只是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程恪这招,居然能用两回。这压根就是把敌手当猪耍弄嘛!
然而令人不忍直视的是,偏偏程恪还就得逞了。
这,真不知是程恪运气好,还是这小子真熟透了人心。随意搓弄,都能得手。
只是这下子,那王婆子却再也躲避不及,无法否认了。
“我,我,我,我刚才胡说的,没人指使我。不对不对,怎么是我呢,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来看热闹的,不行啊。我走了,走了。不跟你这人来疯的小畜生纠缠。”
那王婆子见状不妙,还想开溜。只是这时形势已然明朗,人群都知道了事底,又哪里还容得他开溜。
便在王婆子要走的功夫,姚长子还未有动,人群却自发渐渐围了上来。堵着王婆子密不透风,哪里还能让她挤出去?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敢拦我?你们几个胆子?哼哼,我可告诉你们,我在江都衙门里可是有人的,惹急了我,把你们一个个都抓了,叫你们蹲大狱里吃牢饭去!”
众人却是轰然大笑,这王婆子到这会儿还出言恐吓,压根就没把人放在眼里。只是眼下这人人愤怒的模样,她又不是瞧不见。这得有多蠢的人,才狂妄到这等地步?
难怪刚才程恪能再次诓住她。
“王婆子,你说出幕后指使,我可以放你走。只是你若实在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我不顾街坊情面,要拿你去见官了。至于你说的什么在江都县有人,咱们不防去县衙试试看,谁能为你出头。”
“我哪里有什么幕后指使,你血口喷人。哼!小小年纪居然敢威吓我,还大言不惭什么去江都衙门试试。我清白一个婆子,有什么好跟你个毛孩子计较的,丢不丢份。才懒得理会你!”
程恪见王婆子心虚,压根不接茬。笑笑也不追究。转过头来,却对着宝圣庵一众女尼问道:
“你们中间可有人知道详情,有知道的,现在告诉我。看在我娘与你们交好多年的情分上,我可以不予追究。只是你们得供出首恶,要不然,便怪不得我绝情了。到时候闹的拆了你们庙门,可别说我事先没打招呼。”
那一众女尼听到这话,顿时轰然惊恐,纷纷七嘴八舌的小声议论起来。正待净心女尼要出头说话时,那边王婆子却抢着开口道:
“你胡说什么呢,大言不惭,什么就能拆了庙门?你当你是府城里的张家大官人啊,还是衙门里的官老爷呢。啧啧啧,年纪轻轻,口气倒不小,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只见王婆子说了这话,却挺胸叠肚,昂着头。而那厢宝圣庵大门外,突然应声传来一阵喧闹声。
“谁要捉了我娘去送官啊,我就在这里,谁敢送我去试试?不把他打个青红皂白酱房开,不算小爷我的本事!”
一时众人都扭头去看,只见一个满身横肉,身着短打的虬髯大汉,在两个跟随簇拥下,就一步三晃的走了进来。
王婆子见了那大汉过来,顿时眉开眼笑,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一边就三步并作两步挤到了那大汉身边。转过头来,却狂妄无比的对着程恪挑衅道:
“对呀,你不是说要送官么。我儿子来了,你送了试试?”
这王婆子心下得意无比。
原来,她见势头不对,早就暗暗使了钱打发人来接应她脱身。只是等待的功夫,她还有些担心害怕,生怕程恪一言不合真拿了她去见官。她那靠山,在衙门里也是拐了几层关系,等闲求不得一面的官儿。除非要紧,一般她真心是不想劳动。
因为一劳动她那靠山,她就得花费大把银子送人情。她本是个贪财的人,这白花花的银子,就因为眼前这小畜生纠缠,就花出去都听不见一声响,她岂不心疼?
只见这王婆子歪歪嘴,那大汉两个跟随就伸手摆腿的一边活动着,一边朝着程恪和姚长子来。显是要拿住他二人一般。
秦氏见状,当即跳起来拦在程恪身前。伸出双臂打横护着程恪遮在身后,一边急道:
“小恪,长子,你们两快跑。这帮人不讲理,我给你们拦着,你们赶紧跑。”
这一声,如母鹰护雏,一股浓浓的母子亲情对着程恪袭来。一瞬间,就令他对母亲的软弱怨气烟消云散。
这便宜老娘,可真是个傻女子啊!
程恪笑着抬脚跨前,反将秦氏护在身后。一边霸气的对着他娘说:
“娘,你得记着。以后,只有儿子护你的份,不必你再为儿子多费心了。尤其是不能耳根子软,没得听信奸人挑拨,以身犯险。要不然,那才真是害了儿子我。”
一边说了,一边程恪朝着姚长子打个眼色。
长子叹一口气,咂咂嘴道:
“都大晚上了,我今天这累了一整天。这会儿直犯困呢,还放人不得安生。”
说着话,长子一撩腰袍,手指着那痴肥大汉点到:
“我先把你这两个狗腿子撂倒,然后再收拾你。你搅了我的觉,我很生气,我要揍你!”
那大汉听到这话,顿时怒了,正待破口大骂。便在这触不及防间,只见姚长子伸手对着一个跟随当胸一拳,直把那跟随捣的飞出去老远。
转头,另一个跟随还未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姚长子一把抓住那跟随,过肩一摔。就像扔包袱一般,朝着那大汉砸了过去。
“轰!”
那大汉连同跟随,两人撞作一堆,双双扑倒。
可巧的是不知姚长子故意还是无意,那痴肥大汉和跟随正巧撞个额碰额,鼻碰鼻。顿时青的紫的红的黄的,便真如开了染坊一般,便额头铁青,鼻血直流的滚落在了一团。
居然是都撞昏了过去。
一时,王婆子反倒被姚长子这神勇给吓破了胆。一屁股蹲坐在地,浑身肥肉禁不住,又抖了起来。
程恪笑着走到王婆子跟前,微微一笑道:
“王大娘,你还是不肯说么?为了些许银钱,却凭白受这皮肉之罪,何苦来哉?”
王婆子此时已然被洗刷了透彻,哪里还敢顶撞程恪,只唯唯诺诺道:
“我…,我…,我…,我要是说了,你放我走不?”
程恪当即点头:
“这是自然,说出来了肯定放你走啊,还留你干嘛?难不成你见我未进米水,正惦记着吃喝,还想我请你一顿晚饭?”
那王婆子连忙摇手:
“不敢不敢,怎地还能劳动云哥儿请吃呢?自然是叫我家二子请一顿给云哥儿赔不是。”
程恪笑着道:
“那感情好,我这肚子咕噜教了许久了,宝圣庵巷外街口上就有一家酒肆。要不咱们去了那里,边吃边说?”
王婆子又不禁摇起了手:
“哎呀,今儿我没带零钱,改日,改日一定请。”
程恪因笑着道:
“王大娘客气啦,只要您说出幕后主使就行啦,可不敢吃你的。万一你恼起我害的你损了银子,往我饭食里下了药,我岂不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王婆子因笑道:
“哪能呢,请动云哥可是我的福分。你没听净心小师傅说么,您可是文曲星下凡呢!”
程恪却是笑着不置可否,只追问:
“无需多扯,你只告诉我是谁指使了你?”
“刘板凳,就是东关北头普公墓上的佃户刘板凳。”
程恪一愣,原来是他?
程恪可真真是没想到,这装神弄鬼的,居然是他家之前的佃户-刘板凳。
程恪因有些好奇,正要开口问询细节。
却在这时,又有几个人闯了进来。
那王婆子正畏畏缩缩,见了来人,突然跳了起来,。
“干爹!”
这亲热一声喊,叫的程恪直想吐。
瞧这胖婆子恨不得扑过去抱住的热乎劲儿,眼前来人怕不是和这胖婆子有什么奸情。
只是若真是有什么奸情,那这人口味也真够重的。
程恪这么七思八想的,远远瞧着,又觉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人到底是谁。
只见那人开口便喊:
“是谁欺负我干儿子呢!”
这一声出口,程恪才想起来。这来的不是旁人,不正是之先在悦来酒楼吵过一架的李讼棍么。
程恪这心里便忍不住叹一声:
“可真是冤家路窄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