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晓,你怎么了?”
可是,这句话中似乎带着一点急切、一点关心……
孟平晓猛地一抬头,诧异地看着沉星。
“你……朕真是高估了你!不过是收个碎片而已,也能割伤了自己?做不来就别做好了,何必勉强自己,在朕面前装模作样?”
意识到自己的关心,沉星瞬间收拾了自己外泄的情绪,接着说出的掩饰之语却是可恶至极。
孟平晓失望了。
他不知道!
傻瓜,现在还在期待什么吗?
在这个男人的身上,还在期待什么吗?
孟平晓沉下了脸色,痛与怒同时涌上心头,让她看不清楚沉星注视着自己的眼中,隐藏的真实。
“勉不勉强,不劳皇上操心。平晓只要将此处整理干净,不就可以了吗?”
“呵,短短不过两年时间,爱妃的脾气倒是长了不少!现在竟敢出言顶撞朕了?如此看你这刁钻的模样,以往的温柔顺从、善解人意,都是装给朕看的吗?好一个孟家三小姐!朕还真是差点让你骗过去了!你说,朕是不是应该颁你一个最会隐藏本性、最虚伪做作的勋章?”
沉星的话,一句比一句毒辣,孟平晓却不怒反笑。
“皇上难道不知道,人都是会变的吗?皇上如今,不也不若从前冷静自持?”
“大胆!你这是在忤逆朕的意思吗?”
孟平晓一句话,准确无误地刺痛了沉星。他岂只是不若从前冷静,他与从前那个坐于皇位之上的男子,已是天壤之别。
他是谁,有时候,他自己也已不清楚……
“平晓不敢。”
孟平晓淡淡地回答,并不惧怕他的怒气。继续专心地擦拭着地上的药汁。
沉星见她如此态度,更是觉得火大。
“没看见朕的衣服上也沾上了药汁吗?你只是一味地顾着将地上打扫干净,难道是想要朕穿着一身带药味的衣服过一天吗?"
故意地掸了掸溅上几滴药汁的衣角,沉星故意找茬的意图实在是表现地太过明显。
“……,是平晓疏忽了。请皇上赎罪,平晓这就帮你擦拭干净!”
强压下想翻白眼的冲动,孟平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告诫自己一定要忍耐、一定要镇静。
她移到沉星的身旁,一边用力地擦着他衣角的污渍,一边在心中暗暗怀疑:这真的是自己认识的沉星吗?面无表情为何变成了喜怒无常?深藏不露为何变成了情绪分明?皇宫里的皇上是假的,现在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会不会也是一个冒牌货呢?
孟平晓这样轻易地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浑然不知她靠近之后,有人也正细细地、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低眉敛目、专心在对付污渍上的她。
眼角眉梢有了倔强,言行举止透着坚定,音容笑貌更加明亮。
他的爱妃变了。
变得更加坚强、更加自信、更加动人。
但是,
那个令她改变的人,却不是自己!
她的改变,是为着另外一个男人!
沉星欣慰地笑了,为她的改变而感到由衷地欣喜与安慰。
可是在下一秒钟,他却又僵硬了笑容、冷峻了神色。为她为了另一个男人而改变感到愤怒异常、难以平静。
“你是怎么擦的?朕如今虽是落魄至此,但朕也还是大禹朝的天子,你的主子!你是故意要羞辱朕吗?报复朕当年将你打入冷宫?”
又是一阵咆哮,又是刺耳的讽刺。
孟平晓咬紧了双唇,努力控制着自己即将爆发的脾气。又再一次在心中劝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一定要忍耐,一定不要与暴君计较,不要理会他的无理取闹……
但是,
“还不住手?你还擦?你是在无视朕吗?啊?”
孟平晓的充耳不闻似乎激怒了沉星。
他大声地咆哮着,弯身一把将孟平晓手中的抹布抢过来,狠狠丢出去老远,啪地一声砸在了墙角。手腕处也因为他太过用力的动作,不可避免得渗出了鲜血的痕迹。
“你居然敢用擦地的抹布擦朕的衣裳!真是岂有此理!”
“那又怎么样?擦地的抹布就不能擦你的衣裳了吗?地上是药汁、你的衣服上也是药汁,都是你自己溅上去的药汁!这里不是宫里,也不是陆地,我们是在海上、在一艘航船之上!这里就只有一条抹布,除了它,我还能拿什么东西给你擦?你发什么脾气?你不喜欢,我还不乐意擦呢!"
忍到不能再忍之时,除了爆发,孟平晓似乎也不再有其他的选择。
她腾地站直了身子,满脸怒容,毫不示弱地朝着咆哮的沉星大声吼了回去。居然也是气势汹汹,丝毫不见落败之迹。
“皇上既然嫌弃一块擦过地的抹布,那就干脆直接换件干净的衣裳好了。那不就彻底地干净了!”
不等沉星作出任何反应,孟平晓已是怒气冲冲地转身走到了舱房中窄小的衣柜前,唰啦一声打开柜门,随手拣出了里头的一套长衫,然后又走回到沉星面前,黑着脸直接就动手去拔他的衣服。
“你做什么?你竟敢不经朕的允许,就想随意脱下朕的衣服?快住手,朕不换!该死的!”
“你不是说我故意用擦地的抹布来侮辱你、无视你吗?皇上给我扣上这么一顶大帽子,平晓可担待不起,觉得冤枉得很。现在,我直接帮你换了干净的衣裳,再将这身脏衣裳拿去彻彻底底地清洗干净,岂不是十全十美……”
孟平晓展现了从未有过的野蛮,径直想去剥开沉星的衣裳,满腔的愤怒,让她没有了半点女子的文雅与矜持。
沉星则被孟平晓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实实在在地惊住,加之受了手上、身上之伤的限制,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反抗的举动已经处于劣势。
两人你推我进,一个强势行动、一个奋力反抗,不消片刻,就扭成了一团。若外人看见了现在的情景:一个衣衫半解,一个半依半靠,怎么看都是暧昧。
“孟平晓,你竟敢对朕如此放肆,就不怕朕治了你的罪吗?”
不满的咆哮,不知何时已悄悄化作了温柔的低语。沉星言语上仍是带着严厉,神情语气却淡淡如春风,轻轻将如此靠近了自己身前的孟平晓笼罩。
“你……”
久违的轻言细语响起在自己的耳畔,还是如醇酒般让人迷醉,还是如美梦般让心萌动。
孟平晓终于意识到了由自己制造出的这番景象,看起来是多么不妥当。她猛地一把将沉星推开来,扔下了衣裳便转身欲走。
“嗯……”
身后,一声闷哼。
她知道,她的一推,撞击了他的伤口,让他疼痛难当。
但是,谁又知道,她此刻的心,更加痛上百倍千倍。
“皇上,请恕罪,是平晓大意了。平晓一时不察失了分寸,这就去叫人来帮您换衣。伤口,我会叫无洵大哥来处理,舱房我也会叫船上的小厮来清理!”
“平晓……平晓……你等等,朕有话想要跟你说……你等等……”
孟平晓撂下话,匆匆开门退了出去。任凭沉星如何叫唤,也不再转身、不再回头、不再多看他一眼。
“嗯……平晓……”
忍着痛,沉星默默地呢喃。将这名字咀嚼于唇边千万遍。
她带来的满怀温暖馨香多么短暂。只是一瞬间,她绝然地转身离开了,他的怀中、鼻尖、心上,便什么也没有剩下来。
孟平晓冲出了舱房,将门反手关上,泄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软软地靠在了门板上。
她茫茫然地望着眼前似乎无边无际的海河,无法抑制心的颤动,面露久违的凄惶之色。
靠近他,就像靠近了自己的痛楚!
拥抱他,就像拥抱了自己的悲伤!
绝望之感再次深深将孟平晓俘获,只因她发现,她的心,到现在,还在为他而跳动!
这一天起,孟平晓变得有些沉默、有些心事重重。沉星也变得安静、变得更加忧郁。
晏无洵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还是什么都不说,依然如故地优雅从容。
倒是明珠,似乎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氛,言行举止间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了起来。
船慢慢地向北行驶,绕着大禹朝的边界而行。
因为是直达北境的渡船,在中途,除了会有一两次靠岸补给,经过其余各个港口,都不会再有停留。这就大大减少了晏无洵他们四人面临危险的可能。
船上一百来位乘客,晏无洵仔细观察一番,均未发现什么异状。这也就意味着月容公主派出的影卫,并不曾发现到他们的行踪。
在离开陆地,航行于海上的这段时间里,大家算是可以暂时松懈松懈,稍稍让一直紧绷的神经得到片刻的放松。
然而,做事心细周密如晏无洵,却也不是完人,难免会有疏漏的时候。
他们一路费心向沉星隐瞒了大禹朝混乱的局势,但是,身为一朝之帝,也许连老天爷也不允许他有片刻倦怠了自己天赐的职责。该来的总会来,该知道也终究还是知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