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星自好梦中醒来,却没有看见答应要守候在自己身边不会离开的孟平晓,顿时大惊失色,激动地想要立即爬起来出去寻她。
“皇上,你身上的伤口若是再次裂开,在下实在不能保证还能让它们恢复到你伤前的模样。皇上若是不想变成残废之人,最好还是好好躺在床上,切莫冲动行事!平晓已在此守候了一整夜,皇上若是关心她,也该让她回房稍作歇息不是吗?”
晏无洵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看着沉星的样子也看不出丝毫情绪。但这话中隐隐的夹枪带棍,却也不难听得出来。
“你是何人?”
听到孟平晓守了自己一夜,现在是回房休息去了,沉心倒也听话地乖乖躺回了床上,不再拼命地试图下床。
他打量这面前这个看起来卓越不凡的男子,感兴趣地思衬着他面对自己时,那不卑不亢的态度,同时也因为他语中暗含的挑衅而好奇不已。
“在下晏无洵,北疆人士。”
晏无洵简单地报上了家门。
他又何尝不在细细评估着眼前这个自己救治了数十日的病人,大禹朝的皇帝,密室里的阶下囚,曾经拥有孟平晓的爱的男人。
他初见他时,他伤痕累累、命在旦夕、狼狈不堪。若不是孟平晓提及,他怎么也不会将他与一朝之帝这个身份联系在一起。
可是现在,他醒了,仍是憔悴虚弱的此人,却有一双不容他人忽视的霸气又冷漠的美丽双眸。
看着这眼睛,他毫不怀疑,这,的确就是一个帝王,一个坐拥江山、笑看苍生的帝王!
“如意门门主?竟会出现在我大禹朝中?不知你是为何而来?”
沉星微微地皱了皱眉头,本能地怀疑起这救命恩人出现于此处的动机。他似乎还来不及知道,他的时间,早已经停滞了两年之久……
“果真什么也瞒不过皇上的眼睛。在下正是如意门之人。不过,此番前来大禹,只为家母采摘药引而来,并无其他目的。只是中途出了意外,在下不得不冒险入死牢救出朋友,竟不想却意外发现了皇上,所以,事情才发展到了今日这种地步。皇上,在下认为,我们对彼此的疑问倒是可以在今后的一段时间里慢慢地解开。”
对于沉星竟一下子就能猜出他的身份,晏无洵倒是颇为吃惊,不免对这病恹恹的皇上又刮目相看了一些。
晏无洵避重就轻地回答沉星的疑问。不由想起昨夜在屋外看见的场景。
孟平晓说,晚膳时会回来叫醒他。可是,他自睡眠中醒来,如意门人送来了斋饭,饭凉了夜深了,他却始终不曾等到孟平晓的出现。
他踱步于沉星的房前,透过半掩的窗,借着星光烛火看见的,是孟平晓趴在沉星的床前沉沉入睡的画面。
她的手,被握在另一个男子的手中,紧紧贴于他的面颊。
他们看上去,就像一对深深相恋、难舍难分的爱侣。两人之间流动的气息,是那么明显,让人无法忽视。
晏无洵在窗外默默驻足良久,仿佛在那一瞬间,他终于完全了解了孟平晓的爱恨情仇。他驻足了良久,然后,默默地走开。
第二日,他若无其事地推门进来,唤醒了尚在梦中的孟平晓,仍是笑着叮嘱她快些回房歇息,将病人交由他来照顾。
“无洵大哥,谢谢你!”
孟平晓听话地离开,她果真忘了,她曾经说过的话!
不要在意、不要计较、更不要生气!
晏无洵这样告诉自己。
却还是在听见那句“朕的平晓”时,于话中带出了隐隐地怒气。
孟平晓曾经是属于沉星的。而现在,却是属于他的。
是属于他的吗?
他不确定!
“是吗?你下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沉星不再说话。即使被囚已是两年,却还是习惯于向任何人展示他的帝王威仪,即使他已经知道,此人,并非他大禹子民。
“那么皇上,请你躺在床上,不要随意乱动。我的门人就在房外,若有什么需要,直接唤人便是。”
晏无洵也不跟他计较,安静地退了出去。他还有事情要做,也还有些事,需要慢慢地理清。
门开了又合,房中只剩了沉星一人。
他躺在床上,将心心念念的平晓暂时放到了一边。因为,他终于想起来了,两年前发生的一切,两年中经历的一切……
他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他只是一个可笑的、可怜的、可悲的失败者!
对不起先皇、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百姓苍生!
“皇上,微臣叩见皇上!救驾来迟,还请皇上赎罪!”
门又被人打了开来,打断沉星的自怨自艾,似乎连老天,都不愿给这天子一点颓丧的时间。
两人进了房,关上门,合上窗,举步于沉星的床前,咚地一声跪下,便是一脸愧意地请罪于上……
“明珠,你家小姐醒了吗?”
“晏公子!小姐还在睡着。要不你稍等一会儿,我去叫醒她?”
晏无洵赶紧阻止了明珠的动作,微笑着将手中的药盅递至她的手上,说话的声音也放得更加轻柔低沉了些。
“那倒不用,这是我熬制的汤药,记得给你家小姐服用。”
“晏公子,小姐她哪里不舒服吗?我真该死,竟然没有发觉。”
“并非如此,你不要慌张。你家小姐曾经受过重伤,底子已是变得十分薄弱。我只是看她这几日里过于操劳,担心她的身子会受不住,所以才提前配了一些草药给她喝,防患于未然。以免到时候真的病倒,可就不好了。”
“喔,原来是这样。还是晏公子想得周到。公子您请放心,明珠一定监督小姐把它喝光!”
晏无洵任由明珠接过了药,笑得别具深意。也不多做什么解释。他的关心堂堂正正,全是真心,其他人都能看见,也希望他关心的那人也能感受得到才好。
“是无洵大哥吗?”
屏风后传来了孟平晓的询问。显示着她已经醒来,也听见了晏无洵与明珠交谈的声音。
“小姐,正是晏公子呢!”
“喔,无洵大哥,你等等我喔,我马上就起来!”
“好。平晓你别慌张,慢慢来。”
房中传来一阵稀稀稀索索的声响。很快的,孟平晓便不算精致地出现在了晏无洵的面前,朝着他一脸歉意地傻笑。
“无洵大哥,昨天说好叫你一同吃晚膳的,我却忘记了,真是对不起!你没等我吧?”
“不要紧,我见你不来,倒是先自己吃了。我熬了一些中药,已经拿给明珠了。你要记得按时服用,知道吗?”
晏无洵将孟平晓轻轻揽进怀中,心疼地端详着她因为熬夜而变得青黑的眼圈,还有苍白的面色。即使已经补眠,看上去却还是十分憔悴。
“啊?又要吃药吗?无洵大哥,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得很吗?绝对不会病倒的。这一次,可不可以不喝那些药?”
一听又要喝药,孟平晓顿时苦了一张笑脸,可怜兮兮地向晏无洵央求着。希望他能够“网开一面”免了这吃药的“酷刑”。
只可惜……
“平晓,你还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无洵大哥什么吗?”
晏无洵从容地笑着,不因她的哀求产生半分的动摇,却一句话就让她惨烈败北,只能别无选择地乖乖吃药。
“记得,我答应过你,一切按你的吩咐,好好吃药调理,绝不让自己再生病受伤!”
两年中,孟平晓的伤好了,身子也虚了,总是轻而易举就大病小病上身。每当这个时候,总是晏无洵不眠不休地照顾着她,常常让她为自己有这么一个破烂的身体而自责内疚不已。
所以,当晏无洵决定周期性地为她治疗调养时,她是信誓旦旦地发誓诅咒,要全力配合,一定快快把身子养好,不再拖累别人。
可是,漫长的两年中,不断变换却同样味苦的汤药夹攻下,孟平晓却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汤药,变成了她的梦魇,不得不喝的梦魇!
“那就好好吃药,别想着怎么赖掉。”
晏无洵明白孟平晓对吃药的厌恶,但是为了她的身体能够早日健健康康、无病无痛,他却是半点也心软不得。
“喔。”
“这蜜饯给你,是以前买的。你喝完药可以解解苦。明珠,去将药热一热,端来给小姐喝吧。”
”是,明珠这就去!”
明珠笑眯眯地去煎药了,孟平晓则是傻傻地盯着晏无洵塞进她手里的一袋蜜饯,感动地几乎想哭。
这个人,对自己多么的好!
也许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再像他对自己这般,那么好!那么好!
“无洵大哥,等这件事情过去,我们就回北疆、回如意门去好不好?”
“我想一一了!我也真的很想见到你的爹娘,一一的爹娘,还有如意门里所有所有的人……我是真心的……”
“事情一处理好,我就带你回去!所有你想见到的人,你都会见到的!”
孟平晓的话脱口而出,她却丝毫不察,这话里藏着多少不安和急切,这话多像是一种保证和提醒。
平晓,为何要如此强调?为何要显得如此不能确定?
晏无洵无声的叹息着,却仍是温柔地给她承诺。
他将她搂得更紧,似乎这样,就能搂住她动摇不安的灵魂。
“无洵大哥,平晓有一事相求!”
“嗯,何事?”
“我与你是未婚夫妻的事,可否由你告诉皇上?我不愿他再像以前一般对我!”
“无洵大哥?”
“平晓,此事大哥不能帮你。”
“无洵大哥!”
“为何你不愿自己去说呢?你与他之间,已是过去;你与我之间,却是未来。过去与未来如何能够交错?平晓,彻底断掉你们之间的缘分,只能由你自己来做!不要去想他的身份,只去想着你的心,你能够做到!那不会很难,知道吗?”
晏无洵拒绝了孟平晓的请求,极力压抑着自己想去大声追问她的想法。
为何要急切又刻意地去说?
为何不能自己说?
是想逃避什么?还是在害怕什么?
大禹朝的皇帝,对晏无洵的未婚妻子孟平晓来说,已是一段过去,已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了,不是吗?
那么自他重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时,她又为何要动摇,为何要不安?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如晏无洵这般之人,岂会不察其中缘由。
只是,他选择了假装,选择了沉默,选择了等待。
也许,他也在逃避,他也在害怕,那最终的答案。
“无洵大哥,我……”
“不用说,平晓,你什么都不用说。无洵大哥都明白,也都理解!不要去想他的身份,也不要顾虑着无洵大哥。你只要想着自己的心,知道吗?你能够做到的!好好想想吧!今日,就到这里,我先回房去了,记得喝药,好吗?”
“嗯……好……"
孟平晓更加惶惶不安地送走了晏无洵,看着门外高耸入云的林木,陷入沉思之中。
她是该自己去说的,却似乎太过习惯地想要依赖着晏无洵。
她早已不是平妃,她与沉星之间早已断了牵连;她要做晏无洵最好的妻子,爱他、敬他直到永远!
这就是她的心,毋庸置疑!那么为何,她却踯躅害怕不愿自己面对?
这个答案,她不愿去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