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夜, 有一种独特的凄美。
坐在沙滩,微凉的海风吹过来,带了阵阵凉意。可绕是如此, 心里的那团火非没有熄灭,甚至还越燃越旺, 像是恨不得……恨不得烧毁世间的一切。
包括自。
夜风中,那白色的袍角在漆黑的夜里极其的显眼。
今夜无月无星, 仰头望去, 能看到那似乎沉沉甸甸的黑云,似乎随时都能掉下来,让人竟有些喘不过来。
“喝酒吗?”
一抹青影坐了下来, 恰好坐在了那白衣青年的身边。方一坐下,便手中的一壶酒递了过去, 酒香霎时溢了出来。
是裴姝从储物戒里拿出的灵酒。
比之凡酒更加清甜,因是用灵果酿造的, 更是带着一点点果香, 虽不及凡酒过瘾, 偶尔尝一尝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边说着, 她边从储物戒里拿出了不少东西来。
干净的毯子、各种吃的喝的, 很快便铺满了整张毯子, 各种食物的香味交织在一, 诱得人食指大动。
“因着有玄悟大师在, 他食素,们自也不好食荤腥,可是小豆芽憋坏了。”裴姝边东西放好,边轻笑说着,“些是他今天特意去镇买的, 里的人喜辛辣,喜欢肉类用辣子腌制了。”
说着,她打开一个纸包,里是一小包辣肉脯。
“你尝尝,已经尝过了,味道还不错。”鼻下是肉脯的香味,耳边是女子轻柔的絮声,“见你今天食欲不好,可是小豆芽特意留下来你的,你也知道那小胖娃有多喜欢吃,你可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龙凛垂眸,自是看不见那肉脯的,那香味却是绕在鼻尖不停。
他顿了顿,终是接了过去,放进了嘴里。
味道确实不错,嚼劲却不柴,是难得的好手艺。
他静静地吃完一块,才忽道:“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啊,多得很。”裴姝说得很是干脆,边拿了一块肉脯慢慢嚼着,边道,“比如你到底来自哪里?你是谁?那丽珠夫人与你有什么关系?”
每问一个问题,身旁的青年身的息便冷了一瞬,身子更是越发僵硬。
裴姝似是并未察觉,最后,却是叹了口道:“问题那么多,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想要让你回答哪一个了。”
青年没有说话,是一张俊颜却是绷得越发的紧了。
捏着酒壶的手更是不自觉的用力,眼看着那脆弱的酒壶便要不堪重负,在碎裂之前,一纤白的手附在了那用力到甚至连青筋也显现出来的大手。
“你看,还没正式开始问,你就已经样了。”纤白的手微微用力,那大手握住,“若是真问了,岂不是会糟蹋了壶好酒?”
若是酒壶碎裂,那一壶灵酒可就洒了。
“……抱歉,……”青年的声音有些微颤。
“不想说便不说吧,还是过去那句话,”不等他说完,裴姝便道,“等你们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必洗耳恭听。”
话音未落,被她握住的手便猛颤了颤。
下一瞬,白衣青年忽地转过身来,长臂倏一揽,紧紧地那团金光抱在了怀里。
裴姝并未挣扎或是避开,任由他番动作。
海浪的声音似乎小了一些,而耳边那颤音却是更清晰了,仿佛像是有人在清冷的夜里哭泣。夜色晦暗,无人看到那无神的眸中似是有水光在颤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松开了手,放开了怀中人。因为太过用力,放开的刹那,他的手臂竟似有些颤抖。
“你想听故事吗?”他忽开了口,声音似乎恢复到了平日的淡冷,“有一个傻坏、合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大恶人的故事,你想知道吗?”
“海边风大,夜凉,喝点酒暖暖身子讲吧。”
裴姝没有拿酒杯出来,而是直接拿酒壶喝了一口。
龙凛偏头,无神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前的人,便是看不见,或许是人不一样,他听着声音,便忍不住在心里描绘她此刻的模样。
待她喝完,他便也拿那酒壶沿着那水印仰头大喝了来。
灵酒虽不算辛辣,是入腹后,却是比凡酒后劲更大。
他大口大口地喝着,竟是直接喝掉了整整一壶,直到酒壶里再也道不出一滴,他才酒壶放了下来,问道:“还有吗?”
“有倒是有,灵酒可是喝一瓶少一瓶,须得细细浅酌品味才行。”裴姝边摇着头,却还是拿了几壶出来,“你是牛嚼牡丹,倒是浪费了的好酒。”
听着那清冽悦耳的声音,那些絮絮叨叨的平常话,青年的唇终是忍不住轻轻翘了一点。伸手,想去拿酒,而一次,手刚探过去,却是被人轻拍了一下。
“你不是要讲故事吗?”裴姝道,“那便用故事来换的酒吧。若是故事好听,酒便多你一些。若是不好……龙公子,请讲吧。倒是想听听你口中傻坏的大恶人到底有多傻有多坏。”
“那大恶人是个半魔。”
他以句话开了口,声音听不出什么伏,“半魔低贱,不为世人所容。无论是在魔界,还是人界,皆是被厌恶鄙夷的存在。”
些不过是仙魔界的常识,不仅裴姝,便是小豆芽都知道。
不过裴姝并未催促他,而是安静地轻酌着灵酒。
“没人喜欢半魔,可初,那大恶人却与其他半魔不同,他是被人爱着的。他虽是半魔,可是有父有母,母亲更是视他为掌中宝。那时,那大恶人尚还是个孩子,他并不知半魔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不知半魔的身份会带来什么样的麻烦。他知道,他是世间最幸福的孩子。”
“可惜,世间男人多薄幸。”青年的语调陡冷了下去,脸生有讽刺,“他的父亲是个高贵的纯血魔族,且是魔尊旗下大将。他母亲虽美,可世间美人何其多?不久后,他那风流成性的父亲终于腻了。”
“他抛弃了他的妻子和孩子,潇洒的回了魔族,继续做着那高高在的魔将。”
“大恶人很不解,他不知道自的爹爹为什么忽就不见了?他问母亲,可是却见母亲哭了。他吓住了,所以后来,他便不敢再问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青年的带了一丝笑,眉目间的冰冷竟也散了不少,“虽没了父亲,是母亲却对他极好,虽有缺憾,可他们母子二人也是极开心的。”
“便与草叶一般,他们母子相依为命。是半魔的身份,终究还是让他们无法安静地过下去。母亲带着他便回了母族,想要寻求母族的庇护。”
“后,一切都变了。”
“他再也无法天天见到母亲,有时候甚至半月也不能见着。他一个人住在大大的屋子里,无人与他说话。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念自的娘亲,思念却害怕,害怕……最后,连母亲也不要他了。”
“从虚构的幸福中走出来,他已经知道了自是个半魔,也知道了半魔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而后来,他的担心终于成真了。”
“有一天,他的母亲消失了,后再也没有回来。她不要他了,并且,还要杀了他!”
“他被所谓的亲人骗出去,以烈火焚身。他哭泣、他求救、他挣扎……可是那些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软。最后,刺穿他的是一支熟悉的利箭。”
“他认得,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娘亲的武器。”
“她说,‘一个半魔而已,了便了’,
她说,‘往后,还能有其他的孩子,一个纯血的人族!’,
她还说,‘半魔啊,真恶心’。”
“他被自最爱的母亲杀了。”青年的声音不知何时已沙哑到了极致,“可是他们都没有想到,如此卑贱的他却命硬至极,便是如此,竟也活了下来。半魔命贱,可也命硬。”
“他不想,他拼尽全力活了下来,他想要报仇,他想要杀光世间的所有人和魔!”
“他靠着满腔恨意活了下来。为了活下来,为了变得强大,他不折手段,终于有一天,他成了魔界最强大的存在。那时,也到了他报仇的时刻了。”
“他的仇人全都被他杀了,而最后,他也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狠心的女人在了他的前。”
“她得那一刻,在念着他的名字。”
“可他已经不是每晚哭着喊娘亲的孩子了,他心中毫无波澜,甚至不屑一顾。那一刻,他想着一切终于结束了。”
“多年夙愿达成,他累了。”说到儿,龙凛忽笑了,“他曾经拼命想活,为了个目的,双手沾满了鲜血,是被无数人厌恶的修罗。可现在,他却想去了。
“或许是祸害遗千年,他非没,甚至还净化了血脉,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人。何其讽刺?”
“后,他被人救了。”
浓黑的夜色下,那团金光是天地间最耀眼的存在,也是他的世界里最亮的光。而在那团金光身后,还有着数点其他颜色的光。
时至如今,龙凛都快忘了自当初选择留下来的原因。
世间至恶,而他满心荒芜,他留下来,是想看着他自以为的那个傻子被人世折磨,看清满世恶意,后堕落成魔。
可最后,却原来,他才是个大傻子。
她未入魔,而他却已经想要洗清满身的罪孽。
曾经不惧天地的魔尊,如今却害怕自的身份被拆穿。他想要与那一大一小一,做一个真正的人。
他想要与他们走遍世间的每一处,想要看着她仗剑天涯。
“再后来,他不想做魔了,他想从地狱里爬来。可好人都不一定有好报,一个大恶人有什么资格达成所愿?”
他说着,笑得更加烈了一些,“所以,他的报应来了。”
“他曾以为曾经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可天却与他开了个玩笑。他以为他的娘亲抛弃了他,可原来没有,从始至终都没有。而他,却眼睁睁的看着曾最爱他的人在了他的前!”
“你说,他是不是傻坏?”
他偏头,笑着看向了旁边的那团金光。
“他害了最爱他的人……”
“他是挺傻的。”不等他说完,女子便已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他的母亲到都还是爱着他的,而那漫长痛苦的人生中,最后悔的莫过于没有保护好自的孩子。若是知道自的孩子还活着,她定是极高兴的。”
“而那大傻子却钻了牛角尖。”
她转头,看着青年,一字一顿的问,“龙公子,你说若是那傻子以谢罪,去地下向自的母亲忏悔,位母亲是会高兴还是伤心?”
龙凛倏怔住。
高兴还是伤心?
恍间,他回到了与木羽决战的那一日。
她一袭红衣,艳若桃李,与幼时记忆中的娘亲无甚不同。
“凛儿,娘亲来……”
来什么?
那时,他不愿去想,可此刻,却如梦初醒。
——她以为他了,所以她是想来……陪他。
眼睛忽地生疼。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爆裂开来一般,他的呼吸蓦粗重,心尖像是被人用剑狠狠刺穿。
“……她会伤心的。”
半晌,一声低哑至极的声音伴随着海浪声响。
“是啊,她会伤心。”裴姝淡声道,“而那傻子已经让她承受了一次丧子之痛,难道还想要她再伤心一次吗?那可真是个不孝子!”
“所以,他确实是个大傻子。”
不等龙凛开口,裴姝道:“听你般说,大恶人确实也坏,做了太多的孽,活该有报应。”
话一出,青年的唇便抿了来。
而,下一刻,她却话锋一转道:“做了么多的孽,若是一了之那也太便宜他了!便是那些被他害了的人,怕是也不愿意。”
“俗话说一命换一命,他不过一条命,哪里抵得了那么多条人命?”
“他了倒是一了百了,可罪孽却还未还清。所以,”她忽抢过了青年手中的酒壶,冷声道,“还债吧!”
“欠债还钱天经地,他欠了么多债,自要还完才行。不一笔笔债还完,他可不能!”
青衣女子猛喝了一大口灵酒,长长的呼出一口问,“龙公子,你说可对?”
不等龙凛回答,她向他,眸色幽深,“你说笔债,他还得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