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张青干脆把窖场当作了自己家,只是偶而才回自己家住,在别人看来,张青是安心做童员外的女婿了,一心以事业为重。童员外尤其感到欣慰,张青把窖场照顾住了,童文均还能帮忙处理一些庄上的事情,他轻松了很多。至于张青家,由于多了童员外的接济,日子好过了很多,童员外还特地请了名医给张青的母亲看病,换了方子,大家皆大欢喜。只有阿巧变得越来越孤僻,虽然同住一个院子,也很少到张青家走动了。张青的母亲觉得以前多次向阿巧提起亲事,她都不同意,现在又来甩脸子,尤其是见过了未来的儿媳妇,那更是觉得幸亏没有定下阿巧,对阿巧的印象越来越不好。
十一月中旬的一天下午,张青正在看窖工做坯,一个叫作谭二郎的窖工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对张青说:“官人不好了,林涛被柳成那厮抓住,正吊起来打。”
张青看了他一眼,爱理不理地说:“早说过不让你们到那种地方去,是不是输了钱还不上帐?”
张青虽然三令五申让自己手下的窖工远离桃花观和山神庙这两个地方,可这种事哪里能禁得住,总有人拿了工钱就窝在那里。最典型的就是林涛,这厮倒是个人物,虽然只是中等身材,爆发力却是极好,又能使一股巧劲,举凡摔角打斗,在周围没有敌手。难得是这人为人坚忍,能吃常人吃不了的苦,在窖场里专干开窖取瓷的活,一个人能当几个人用。只是一样不好,这人嗜赌如命,每次发工钱,不到赌场里输个精光不出来。张青说了他多次,也曾强迫性地延长给他发工钱的时间,耐何这厮忍得住,没钱就老老实实干活,一发了钱就不见人了。
谭二郎大口喘着气:“这次官人想错了,是林涛赢了李不畏那厮的钱,李不畏还不出,便伙同了柳成来坑他,说他诈赌。林涛是赌场常客,赌品一向好,人人皆知,何来诈赌?柳成那厮还说了,要把林涛活活打死,以儆效尤。”
听到这里,旁边的窖工霍地站起来:“柳成这厮如此嚣张,我们去拆了他的山神庙!”
张青道:“安心做你的,这事我自会处置。”
这些日子,张青与窖工们工作生活在一起,他又加意拉拢,大家相当团结。但有一点,张青刻意树立自己的权威,对纪律要求很严,有点恩威并施的意思。他潜意识里,也是要在乱世之中拉住一帮人,一旦天下有变,不会束手无策。
张青向谭二郎详细问了事情经过,原来这两天林涛的手气好得出奇,尤其是昨天晚上简直是紫云罩顶,大杀四方。与他对赌的李不畏到今天中午已经输了二十多贯,一直赖着不还,林涛发作起来要钱,李不畏反咬一口说他诈赌。柳成过来处理纠纷,李不畏许给他十贯,一起设计林涛,柳成一是贪钱,二是不想与桃花观的人闹僵,便把林涛抓了起来。
说完了,谭二郎又道:“李不畏这厮仗着王太尉给他撑腰,想空手套白狼,玩不过了又仗势欺人,这不是欺负我们窖工没人吗?”
张青对刘应田这名字很敏感,开始没什么,时间长了一次又一次听到便想起了历史上的一些事。这个时间哪个刘应田在后世出名?自然是那个诬告岳飞的刘应田。刘应田这个名字很普通,重名的可能当然有,可张青比较一番,觉得这个人有很大的嫌疑。历史上在这个地区冒出来的小军阀,有很多后来都归到了岳飞属下,比如牛皋和董先,刘应田也很可能是这样进入岳家军。张青没有办法查资料核实,保险起见,已经给这人打上了标签,加倍小心,现在惹到自己头上了,说不得,要跟他斗一斗了。
问明了柳成手下不过十几个闲汉,张青安排了窖场的事,抽出七十多个精壮而且在汝州上过战场的汉子,拿了哨棒,一起到山神庙去。之所以带这么多人,那是防备刘应田和他的手下。山神庙前的空地上,林涛被扒了上衣,绑在一棵一抱多粗的榆树上,身上满是血淋淋的伤痕。李不畏拿了条皮鞭不住地向他身上抽,嘴中骂道:“你个杀才,老实说是如何使诈的?”
林涛啐了一口:“洒家在这山神庙赌了不是一年两年了,什么时候有人怀疑过我的赌品。姓杨的,你今天最好把我打死,如若不然,我必让你身首异处,那二十贯留着你买棺材。”
“这厮还嘴硬得很!”李不畏向手心里吐口唾沫,“我今天就全了你的心意,打烂你个狗头!”
张青带人转到山神庙前面,见了这个场景,李彪喊一声当先冲上去,一脚把李不畏踹出数步之外,大喝道:“你这厮好大胆!当我们好欺负吗?”
柳成正在里面看场子,听到动静忙冲了出来,见张青带了这么多人来,倒吸一口凉气:“官人,你这是要怎的?”
张青道:“也没什么,听说林涛在这里被人设了局,他是我手下的窖工,不能不过来看看。若是手下人随随便便被人欺负,我也不好管不是。”
柳成道:“官人误会了,是因林涛这厮在我这里使诈,我才把他绑起来,这是规矩,不是我故意找他麻烦。”
“哦,既然有这规矩,我自然是入乡随俗。”张青见李彪正在解林涛身上的绳子,把他叫了回来,又对柳成说:“柳大郎,你知道我一直约束手下不到这地方来,有偷偷来的,你按你的规矩办事我绝无二话。说实话,人不知上进,天天只知赌钱,打他一顿也有好。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不按规矩办事,使诈坑人,不要怪我翻脸。”
柳成额头直冒冷汗,口中说道:“官人说哪里话,我柳成在这里也是有头脸的人物,怎么会不上道。”一边对李不畏使眼色,让他快去通知刘应田。
见李不畏要跑,张青道:“杨二郎,你打了人想跑可没那么容易,要是觉得能跑过我手下的人你尽管跑,不过说好了,抓回来我打断你的腿!”
李不畏扯着脖子喊:“我是王太尉手下的兵丁,你凭什么打我!”虽然嘴硬,终是不敢迈腿。
张青喝道:“我是艺祖之后,按朝廷法度,也当荫官职在身,打不得你么?别拿一个不入流的小将校来吓唬我!”
见李不畏老实了,张青又对柳成说:“柳大郎,你还说不上有头有脸,来说一说,是按哪一条规矩绑了林涛。”
柳成只好说:“这厮在我场子里使诈。”
“可有证据?”张青问。
柳成有些心虚,现在只好推给李不畏:“是杨二郎说的。”
“这场子可是你开的?”张青又问。
“是我开的。”柳成不知道张青什么意思,只好随口答道。
张青的声音突然提高:“既然场子是你开的,为什么杨二说什么就是什么?莫非你是他儿子?我再说一遍,你最好拿出人证物证来,不然可别怪我翻脸。”
柳成回头看看,自己手下的一班乞丐闲汉早不知跑哪里去了,只有一群赌客在看热闹,不由小腿发软:“官人,这事确实与我无关,一切要问杨二郎。”
张青向李不畏招招手:“那杨二郎就来说吧,你是怎么说服柳成让他相信林涛使诈的。”
李彪早憋不住了,在李不畏屁股上一脚,把他踢倒在柳成身边。李不畏见无法可想,但自恃有刘应田撑腰,大哥又与张青家关系不错,想来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干脆耍光棍,站起来说:“林涛这厮,几个时辰把把都赢,不是使诈是什么?”
张青眉头皱了起来:“我问的是你有什么人证物证让柳成相信林涛使诈的,你给我扯输赢干什么!我再问一遍,你的证据是什么?再东拉西扯,我可打了。”
李不畏直着脖子说:“把把都赢,这就是证据。”
张青一脚把他踢在地上:“直娘贼!你是在消遣我吗!没有证据,那就是诬陷了,来人,绑到树上去!”
上来几个窖工,掐住李不畏,绑在林涛旁边。见他们给林涛松绑,张青道:“都回来,先不要放他,柳大郎还没说清楚呢。”
张青转身对柳成说:“柳大郎,你听得清楚,杨二是因为林涛赢得多了说他使诈,你赌场里有不许赢钱这条规矩吗?”
柳成苦着脸道:“怎么会有这条规矩?官人,这事确确实实是因杨二郎而起,冤有头债有主,放了我吧。”
张青把地上的皮鞭捡起来在手中把玩,对柳成说:“柳大,先前你说是按场子的规矩绑了林涛,现在看来可没按规矩来。这样,我再给你个机会,你去问清楚杨二,到底是有没有证据,他如果不说,你还不会打吗?”说完把皮鞭递了过去,见柳成不接,张青道:“你下不了手,敢情是要我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