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艾塞尔冷冷地看着他,笑道:“枉你白读了那多么书,这叫弱肉强食,你不懂吗?”
“简直可笑至极!”追风冷哼一声,反问道:“你怎么不说你们这叫灭绝人性呢?”
艾塞尔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不料反挨了对方一脚,这一脚刚好踢在他的小腹上,差一点断了他的子孙—根。
“给我将他的腿绑起来!”
两名喽啰立即照办,却被追风踢飞了出去。
“该死的东西!”艾塞尔拔出腰间的佩刀朝追风的脑袋砍了过去,不料手举半空竟被突然赶来的靡康给挡了回去。
“现在还不能杀他。”靡康道。
“大哥,此人不除,难消我心头之恨。”
“你带着一队人马去村里看看,我们船上的粮食不多了。”
“好吧。”艾塞尔余怒未消,却也无奈。
海盗们肆无忌惮地闯进了村落,见人便杀,见到漂亮的姑娘肆意侮辱,追风挣开按着他的胳膊的两名海盗,愤怒地瞪着一旁的靡康道:“你们简直没有人性。”
靡康哈哈大笑:“人性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让手下的弟兄饿着肚子。”
“在我看来,你们这是在为你们的好吃懒做寻找借口罢了。”追风很是无语,他真希望自己手里有把机枪,将这些泯灭人性的家伙全给突突了。
“外面天凉,你还是在里面待着吧。”靡康说着,便让喽啰推着追风进了舱内。
不一会儿,艾塞尔兴高采烈地回到船舱向靡康汇报战果,此次屠村一共杀了村民八十一人,缴获粮食五十石,羊十头,猪八头,鸡鸭三十几只,美女五个……
这样的战果在靡康看来,只能说很一般,比起之前的几次抢掠差了十万八千里,没办法,谁让他们抢的是如此贫穷的一个村落呢。
不过,再差的战果也是值得表彰的,中午的时候,他特意嘱咐厨房杀猪宰羊,好好犒劳一下手下的这些勇士们。
追风被绑在艾塞尔旁边的椅子上,只留着一双手露在外面,看着那些海盗们一个个举杯庆贺,他是打心底地厌恶。
艾塞尔突然转过头,见他既不拿筷也不举杯,顿时不悦道:“为何不吃?我们缴获了这么多的战利品,你难道不该为我们感到高兴吗?”
追风眼神冷漠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摸了摸自己的那张大黑脸,愣道:“看着我做什么?快把杯子举起来,敬我们的堂主一个。”
追风还是不理他。
艾塞尔勃然大怒,正要发作,靡康突然开口了:“白兄弟,说实话,我真的很欣赏你身上的那股傲气,今日看你踢出的那一脚,怕也是个练家子,这样,以后你就跟着我干吧,从今往后兄弟们坐在一起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岂不美哉?”
他的这些话的确是发自肺腑,从他看到追风的第一眼开始,他就觉得此人不简单,有胆识,讲义气,难能可贵的是,此人还是个书生。
他手下这些人大部分都目不识丁,之前倒是有几个识字的,可惜后来都在冲锋陷阵的时候相继丢了性命。
在场所有人无不哑然失色,在他们的内心深处都有着同样一个念头,海盗是何等英雄气概的职业,岂能随随便便收留这么一个文弱书生?
当然了,堂主都已经发话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只是看那小子一脸的不情愿,堂主怕是要吃闭门羹了。
艾塞尔暗自冷笑道,我就赌你小子不会答应,没成想追风竟然痛快地点了点头:“也罢,既然堂主这么看得起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不过咱们首先说好,杀人越货的事情,我是不会参与的。”
靡康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那是自然,你就负责给我的这些弟兄识文断字即可。”说罢赶紧让人解去追风身上的绳子。
“好。”追风说道。
艾塞尔气的脸色铁青,再看邻座的那些人,个个皆是目瞪口呆,合着这小子之前的自命清高都是装出来的呀。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靡康端着酒杯走到追风跟前,追风立马站了起来,双方互敬了一番,然后便开始称兄道弟,可谓羡煞旁人。
此时的场景不得不让追风想起了在谷崖寨的时候,当时合大也是对他这般殷勤相邀,艾塞尔对大哥的叛逆和对他的反感,简直就是合三的“翻版”。
要说区别,不过是环境的不同罢了。
……
尽管靡康对追风奉为上宾,视如珍宝,但并非毫无戒心,酒宴散场后,他给追风单独安排了一个房间,门外还派了两个喽啰兵严密把手着,没有他的准许,追风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追风自是心知肚明,靡康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的人身安全着想,实际上是怕他逃跑。
他心里苦笑,心说我现在被你的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干嘛要跑?
不过说真的,老蔡和来贵他们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吧?
上午海盗屠完了村后,立刻调头向东进发,要是老蔡他们按照原来的路线赶过来,肯定会扑空。
不行,我得赶紧想办法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们。
想到这儿,追风立马走过去推开房门,两名守卫扭过头诧异地看着他,其中一名守卫道:“白先生,堂主有令,您不能出去。”
追风捂着肚子,假装肚子疼,“我肚子不舒服,要出恭。”
“先生稍等。”那名守卫很快取来了一个夜壶。
追风无语道:“拜托,我是出恭,出大恭,大哥你知道什么是出大恭吗?”
守卫懵懵懂懂地点点头,随后又换了一个更大的夜壶。
追风笑哭:“出大恭啊大哥。”
两名守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异口同声地问:“什么是大恭?”
“就是拉屎。”没文化真可怕呀,追风彻底泪崩。
守卫听懂了,赶紧抱了一个大脸盆过来。
“咣当——”
追风重重地摔门回到了房间,想到外面那两个守卫的狼狈模样,他是又好气又好笑,好在他答应靡康只是权宜之计,倘若真要让他教这样的人才识文断字,他会被活活给气死。
冷静下来后,他开始变得焦虑不安起来,出不去便意味着他没办法给老蔡他们传递消息,老蔡他们在没有任何指引的情况下,想在茫茫的大海上找到占川号,其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怎么办?
怎么办?
他围绕着房间来回踱步,只听吱的一声。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提着一壶热茶走了进来。
这孩子长得水灵,一张白净的脸上满是稚嫩,追风恍惚间想到了四个字——乳臭未干。
的确,像他这样的年纪和形象放到海盗队伍,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群海盗为了扩壮队伍竟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真是作孽。
“见过白爷。”小男孩学着大人的样子向追风抱拳行礼。
追风还礼:“你好。”
小男孩愣了一下,随后将茶壶放在桌上,弯腰朝他鞠了一躬便要转身出去,追风忙道:“你等会儿。”
小男孩小心翼翼地问:“不知白爷还有何吩咐?”
追风微微一笑:“也没什么,你白爷我被关在屋子里闷得慌,陪我聊聊天吧。”
小男孩有点紧张,支支吾吾道:“小人不会说话。”
“没关系,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见他脸上露出一丝警惕,追风补充说道:“你放心,涉及到那些机密问题,我不会问,当然了,倘若我不小心触及到了那根红线,你也可以不回答。”
“那,白爷您想问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白爷,小人名叫舒坦。”
“舒坦?这名字倒是有趣,谁取的?”
“是一个白迹的教书先生。”
“白迹人?”追风很是吃惊。
“是的,那位教书先生不仅是我们的先生,还是我们占川号的军师。”
追风很想见识一下那个白迹军师的风采,可惜舒坦告诉他,教书先生死了。
“白爷,小人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舒坦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位白爷并没有像二堂主和副堂主他们几个说的那么不堪,与他们比起来,白爷的身上看不出一点官威。
“当然可以。”
“刚才您说的那根红线指的是什么?”
“就是禁区的意思,至于什么是禁区呢,我打个比方吧,就是……”
“小人懂了。”
“真懂了?那就好。”追风搓了搓手,坐了下来,他让舒坦也坐下来说话,然而费了好大劲儿,舒坦都不肯坐下,追风只好作罢。
接下来的谈话显得无关紧要,甚至是有点枯燥乏味,追风有意将话题延伸到这艘占川号上面,他迫切地想了解这里的具体情况,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败,可惜舒坦未能让他如愿
既然如此,追风只能另辟蹊径,他说道:“舒坦,你去帮我回去和堂主说说,让我出去走走,我保证不会到处乱跑,再说了,如今占川号已经到了海中间,我除了跳进水里喂鱼,还能往哪里跑,如果你们还不放心,大可以将我的手脚绑起来,给我一张椅子坐着就行。”
舒坦摇摇头说:“堂主有交代,没有他的批准,您不可出去。”
“我这不是让你去帮我说嘛。”
“堂主决定了的事没人可以改变。”
“你这孩子,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追风深深叹了口气,心说这小子长得好看,怎么感觉有点缺心眼呢,他只好说道:“好吧,这个问题咱们先不提。”
“不提就好,提了小人也做不到。”
追风换了一个话题,“舒坦,你出来做这个,你家里人都知道吗?”
“知道。”
“那你可曾给他们写过家书?比如报个平安什么的。”
“小人也想写,可小人认识不到几个字,再说,堂主怕我们暴露了行踪,不让我们写家书。”
“原来是这样,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教你写。”
“真的吗?”舒坦一惊。
追风笑眯眯道:“当然是真的。”
“可小人没钱。”
“你有什么?”
“烂命一条。”
“你不是烂命,再说白爷不要你的命。”
“那白爷想要什么?”他见追风盯着自己笑,吓得两手抱在胸前,后背靠墙,战战兢兢地说:“白爷,小人不喜欢那样。”
“你这是作什么?”追风问,但很快反应过来,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想多了,白爷不搞基。”
“什么是搞基?”
“就是男人和男人,那个啥……懂吗?”
“懂。”
“不错,孺子可教,来吧,白爷教你写字。”
“好。”
于是乎,追风开始手把手地教舒坦写字,不久便写出了一封歪歪扭扭的家书,舒坦激动的热泪盈眶,扑通一声趴在追风脚边,像一个学生对老师的那种无上崇拜,叩了三拜。
这辈子居然还有一天会写字,舒坦想都不敢想,心说白爷真的是个好人啊。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他对追彻底放松了警惕。
追风接着又给他写了十几封家书,并教他如何用纸叠帆船,再让他找个机会将帆船放在水面上,任由它随水而游。
舒坦听说这是一种怀念亲人的寄托方式,顿时喜出望外,从房间出来后,他径直奔向后舱,趁着四下无人,将那些写好了的家书全都叠成了纸船,轻轻放置在水面上……
但愿老蔡他们可以看到纸船上面留下的信息,追风静静地合上了眼睛,心里则一盘算着时间,这一等就是半天,直到日落黄昏,黑夜将至,他也没有听到有人奏报发现不明船只的消息。
这个蔡老虎到底在做什么?
见死不救吗?
追风实在是想不通,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接受了这个现实,既然蔡老虎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了。
他正苦思脱身之计的时候,艾塞尔突然踹开了房门,身后还带着几个手持弓—弩的随从,至于门外那两名守卫,早被艾塞尔打发走了,并且还警告他们,不准将此事禀告堂主。
追风猝不及防,来不及起身便被两名喽啰用弩指着脑袋,只要他再动一下,弩箭就会扎进他的太阳穴。
“姓白的,你的末日到了。”艾塞尔冷冷一笑。
不愧是二堂主,真是够二的。
追风无奈一笑:“二堂主,你这么咄咄逼人的有意思吗?”
“你说呢?”
“是因为我比你聪明?比你帅?还是比你有知识有文化?”
“哼,油嘴滑舌,你的这些本事还是留着到阴曹地府跟阎王爷说去吧。”不可否认,艾塞尔一开始的确是从大局着想,不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外人加入占川号的队伍也是出于一种谨慎。
然而当他看到堂主力排众议要和追风称兄道弟的时候,他内心的担忧一下子演变成了嫉妒,他嫉妒追风的才华,嫉妒对方身上带刺,却依旧讨大哥喜欢的那种不平等的落差。
所以,无论如何,这个叫白风的家伙必须得死。
“动手!”
喽啰将要按下开关,追风突然面向房门方向大喊一声:“堂主您来了?”
包括艾赛尔在内的所有人都往后瞥了一下脑袋,门外连个鬼影都没一个。
等他们缓过神来,将脑袋“拧”回来时,哪里还有追风的影子。
“人呢?你们几个看见了没有?”
艾塞尔问道。
喽啰们愣愣地摇摇头。
艾塞尔气的咬牙切齿,立即让人搜查房间,小小的房间被他们倒腾了几遍也没看到追风的影子。
艾塞尔气势汹汹地带着手下人离开后,地面上的木板被撬开了,露出一张俊俏的脸庞。
这个“新大陆”也是被追风刚发现不久的,为此他还特地问了舒坦,舒坦说,这间隔层是以前那位教书先生所留下的,只听说里面暗藏玄机,究竟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隔层不大却挺深,可以容下追风的半个身体。
确定那些人已经走远,他这才从里面爬了出来,然后快速换掉身上的白衣,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殊不知外面竟是清一色的弓箭手,艾塞尔一声令下,箭矢如雨飞来,追风只觉脑袋突然嗡的一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箭矢射向自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光从半空中疾驰而下,所有的箭矢就像被一股强大的磁场给吸附住,原地绕了一圈后,竟鬼使神差地调过头向他们射了过来。
“噗——噗——噗——”
十几个海盗当场被射死在甲板上。
艾塞尔又惊又怒,亲手执弩,一连发出几支弩箭,无一不是中途转弯回来,他随手拉着一名喽啰挡在自己的身前,可怜那名喽啰的脑门愣是被刺穿了两个洞—眼,至死都没能合上眼。
“有鬼啊!”
不知是谁这么喊了一句,让原本就已经乱了阵脚的海盗们更是慌成了一团,他们只顾逃命,根本不再听任何人的使唤,一时间便有许多人被挤下了海。
靡康此刻正在温柔乡里享受着天伦之乐,听到外面的动静后,他顾不得身下的两位美娇娘,披着衣服,提着刀便冲了出去。
海盗们四处乱窜,就像撞了邪一般,靡康好不容易找到了艾塞尔,一把揪着他胸前的衣服,愤怒地问:“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艾塞尔头也不敢抬起来,战战兢兢地指着追风那边,说道:“大哥,这小子他就是个妖孽,他害死了我们很多弟兄。”
靡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并没见到追风,更没见到所谓的鬼和妖怪,他气得给艾塞尔一记耳光:“我道你为何一定要两个美人送到我床上,原来你是想趁我不在净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我,我砍了你!”
刚举起刀,一名喽啰来报:“堂主,昨日劫来的那艘船不在了。”
“什么?”
靡康一愣,手里的刀失手落在了地上,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船尾,顿时傻了眼,那艘船竟然真的不翼而飞了。
……
落日的余晖稍纵即逝,夜幕笼罩下的海面一片朦胧,船上仅有的一点火光就和天上寥寥的星光一样,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追风躺在甲板上,双手枕着脑袋,静静地看着漆黑的天空。
白猿则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微波荡漾的海水。
“猿兄,谢谢你,你又救了我一次。”当那密密麻麻的箭雨向自己袭来时,追风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至今想起那一幕还有些后怕。
如果不是白猿及时出现,他此刻已经被死死“钉”在了那艘占川号上,成为这个时代最悲惨的耶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