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等事?”追风待在深宫之中,消息闭塞,不知道这个消息也情有可原,只是今日所见,他算是认识到了敌我军事力量上的悬殊之大,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回到店中已是黄昏,追风亲自操刀为士兵们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大家对太子的手艺赞不绝口,追风让他们吃好喝好,因为过了今晚,明日这个店将不复存在。
大家心里都有数,今日杀了那么多月氏士兵,对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太子殿下在这里不安全,遗憾的是,过了今夜他们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美味了。
早晨天刚亮,追风将店里的东西分发给了曾扩和孟赞等人,孟赞一早出去打猎,想着打只大猎物让太子带回京,结果却只打到了两只野兔,追风还是很高兴地收下了他的猎物。
分别之前,追风悄悄将曾扩拉到了旁边,问了一些关于白迹国开国皇帝的事情,这个问题他问过很多人,为什么白迹国除了太祖皇帝,其它几代皇帝完全没有按照太祖皇帝制定的国策走,如若不然,白迹国也不至于隔了几代就沦落至此。
曾扩犹豫了半晌,却是和他卖了一个关子:“太祖皇帝是个英雄,殿下您的身上有很多地方和他很像。”
……
带着遗憾,主仆二人回到了白迹国的国都金陵城,追风进宫见了皇帝,皇帝对于之前父子二人定下赌约表示怀疑,他一口咬定追风是因为自己的太子身份才会生意大好,追风百口莫辩,叫来小六子作证,皇帝还是不愿服输。
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追风不惜一把火毁了那个店。
绕开这个话题,他将曾帅被袭营的事情告知皇帝,皇帝听后勃然大怒:“曾扩、孟赞都是干什么吃的,数千兵马一夜之间就被打的全军覆没,哼,朕还没治他们死罪呢,他们却反倒怪起朕来了。”
“并非如此,曾、孟二人这些年在边关忠心耿耿从无怨言,实在是这次……”
“休要为他们开脱,打不过便是打不过,不要寻找借口,朕若不是看在他们曾是你外公的手下,早就将他们砍了脑袋。”
得,说了也是白说。
再说下去也是自讨没趣。
追风只好识趣地离开了御书房,他前脚刚迈出门槛,身后便传来皇帝老子摔杯砸碗的声音……
又来了。
追风叹息地摇摇头。
皇帝陛下不喜欢太子。
这在白迹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太子出生那年,白迹国发生了太多的变故,加上朝中总有那么一些喜欢搬弄是非的小人在皇帝面前进馋,说太子是个怪胚,是不吉之兆。
“怪胚”这两个字让皇帝陛下不禁想起了一百多年前一手建立白迹帝国的太祖皇帝。
想当年白迹的太祖皇帝从乞丐到奴隶,从奴隶到
将军,从将军到皇帝,那是何等的魄力和荣耀。
可在皇帝陛下看来,太子像太祖的假设一旦成立,那么,白迹将会有灭顶之灾。
不管怎么说,这孩子再不成气也是他的嫡长子,唯一的独子,一个板上钉钉的皇位继承人。
为此他特地从宫内宫外请来了许多优秀的老师教追风习文断字,传授武艺。
……
翌日,风和日丽,阳光明媚,半天的课程终于结束,太傅们各回各家。
追风便让几个小黄门在院子里摆起了由他亲手研制的烧烤炉,还是孟赞昨日送给他的那两只野兔,他一时兴起,便想着用竹签串起来做些肉串,最近母亲食欲不振,希望这些新鲜的玩意儿能让母亲开开胃。
没过一会儿,小六子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闻到肉串的香味后不禁直咽口水,追风拿了根肉串放到嘴里啃着,埋怨道:“毛毛燥燥,莫不是天塌下来了不成?”
小六子这才想起了正事,说道:“殿下,国师要杀那些俘虏。”
“什么?”追风吐掉了嘴里的肉串,方才想起在大漠时孟赞曾提起过这件事,不是说父皇要用俘虏换俘虏的吗?怎么说杀就杀了?莫非他钱大诚要抗旨不成?
……
熙熙攘攘的金陵城如今已经乱成了一团,当地百姓听说国师要在西郊大营集体处决那些月氏战俘,陆陆续续赶到那里围观。
白迹人恨死了月氏的这帮强盗,要不是他们屡犯边境,便不会有战争,没有战争就不会有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如今听说这伙人要被公然处决,实在是大快人心。
可是当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了,因为将被处决的并不是什么战俘,而是一群老少妇孺和老弱病残。
杀一个双手沾满同胞鲜血的敌兵和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感觉。
国师钱大诚此刻正坐在校台上的一张躺椅上,腆着一个大肚子,不合时宜地抖着二郎腿,像是在听着戏园里听着昆曲似的,他一边品着热茶,一边看着跪下台下抽泣的月氏俘虏。
这些人当中,年纪最大的已过花甲,最小的只有十一二岁,他们被掳到白迹时便遭受了酷刑的折磨,很多人没能挺过去,死在了大牢中。
尽管剩下这些人已经失去了往日在草原上的那般朝气,但他们仍旧抱成一团,抬头,目光坚定地看着蓝天,蔚蓝的天空这时候就像一面大镜子,倒映着他们那片温馨的大草原。
年长的老者开始笑了,其它人也都跟着笑了。
笑得无拘无束,笑得没心没肺。
围观的白迹百姓非常纳闷,心说这都死到临头了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月氏人不怕死吗?
四周皆是剑拔弩张的白迹士兵,还有四面城墙上正张弓搭箭瞄向这边的弓箭手,只待国师一
声令下,底下这群月氏人将会被射成马蜂窝。
禁卫军统领钱清走到台上向钱大诚报告:“父亲,人数清点完毕,所有战俘全部在此,总共两百零八人。”
钱大诚点点头,用手指扣了扣耳朵根子,皱着眉头说道:“清儿,你觉得他们是在哭还是在笑呢?”
“明白了,父亲。”钱清领会父亲的意思,抬起右手直接下令:“弓箭手准备,预备……”
与此同时,追风率着东宫小黄门以及一众护卫,策马扬鞭从校场大门冲了进来,守门士兵自然是识得太子殿下的,但他们不久前便接到了命令,谁都可以放行,唯独太子不行,一旦太子追问起来便说是皇帝陛下的说的。
士兵们举起长戈挡住了追风等人的去路,一个小黄们怒喝一声:“好大的胆子,竟敢连太子殿下都敢拦。”
“太子殿下恕罪,陛下有旨,处决俘虏期间,太子殿下不得入内?”
“幼稚!”追风淡淡一笑,他岂能不知这些都是钱国师的意思,并非皇帝老爹的旨意,话说这个钱某人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他不急不躁地勒紧缰绳,身下战马却在这时打了一个响鼻,以此来发泄着对那些阻拦太子的士兵们的不满。
“让你们旗校官出来说话。”追风道。
不久,一个大黑脸挺着个大肚子走了出来,见到太子,他没有想象中那么紧张,反而阴阳怪气地道:“太子殿下不好好在宫中待着,跑到这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不妥吧?咱这里很脏,可不比您那深宫内院舒适,太子殿下,您就别折腾了,还是请回吧。”
小黄门正要出口教训他的傲慢无礼,追风却已经道:“你刚刚在说什么,抱歉,我没听清,近前说话。”
大黑脸只得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就在这时,一道寒芒从空中旋转开来,锋利的钢刀从他眼前一划而过,他只觉脖子处一阵凉意,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重重的身体砸在了已经被鲜血染红了的地面上。
“让开!”
追风身先士卒,身后随从也是一鼓作气,那些守门士兵还沉浸在方才那一幕的恐惧中,再看地上的那具尸体,他们哪里还敢去拦太子。
“住手!”
追风赶在执刑之前连人带马冲到校台上,钱大诚一惊,心里暗骂了一句这些废物,只好马上装作一副笑脸。
虽然他打心底瞧不起这位太子,但当着众军士和百姓的面,他自是不敢倚老卖老,立即起身俯首恭迎。
钱清却没他老子那般城府,依旧我行我素:“放……”
箭字尚未出口。
“啪——”的一声。
追风快马冲到他跟前,挥起鞭子抽在他脸上。
钱清手捂着右脸的一道鞭子落下的红印,双目死死盯着追风,恼道:“你敢打我?”